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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幼稚。”沈欲很想试试用拳头捶他胸口,但自己这一拳估计小乔会死,“中国人一跪天、二跪地、三跪至亲恩人,哪有你这样,都不知道干什么就带着人呼啦啦跪下了。”
&esp;&esp;骨头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不怪乔老板,是我们想跪,应该跪下磕头!小马哥的姥姥就是我们姥姥,给老人磕个头算什么!”
&esp;&esp;“没错!”seven咋咋呼呼,“这就是我们姥姥!”
&esp;&esp;“你少说几句,这种地方不能嚷嚷。”重明连忙锁他喉。自己老家村里也有祠堂,比这屋还大呢,要安静。
&esp;&esp;沈欲转正了身体。从他有记忆开始祠堂就立在这里,可直到今年他才进来。他真的不懂,为什么自己家要受全村的欺负,更不知道自己到底没做好什么,一直都是全村取笑的对象。
&esp;&esp;是日子太苦,必须把更苦的踩进土里才能把日子过下去?还是自己真的那么招人讨厌?或者因为自己的爸爸是入赘的大学生,在这些亲戚的眼里,是有高飞的心却没有那个命的短命鬼?
&esp;&esp;通通不知道,没有答案。沈欲也不打算想了,以前他把祠堂看得无比神圣,里面都是一个个人活过的证明。今天进来了,也就这样。他们留在这里,自己要走出去。
&esp;&esp;“我真想问问你爸爸。”乔佚在沈字开头的牌位里找外姓人,“为什么年纪轻轻要扔下你们?”
&esp;&esp;“我爸爸……”沈欲看着父亲的名字,“我爸爸不应该是这里的人,他告诉我,当年高考时他的分数线超过清华8分。但是他没敢考清华,他不敢,觉得自己考不上。”
&esp;&esp;乔佚默默聆听。
&esp;&esp;“他说,从上学开始他就是年级第一名了,高中还是学生会会长。家里穷,暑假寒假他都打工,然后去清华北大看那些大学生。他立下雄心壮志,一定要走出山村,和那些人一样去象牙塔里读书。”沈欲像说一个故事,“但是填志愿的时候他害怕了,别人还有第二条路,他没有,万一没考上,他又不甘心去读普通大学。这是他第一个遗憾。”
&esp;&esp;“第二个遗憾,是大学没读完。”沈欲把爸爸的牌位拿出来,吹吹灰尘,“就差一年了,他就读完了,可是他家小弟要说亲,他是长兄,这笔钱只能他来凑。你不要以为我在说笑话,几十年前这都是真的。”
&esp;&esp;“我相信。”乔佚回答,见过沈家村的人他什么都信了。
&esp;&esp;“第三个遗憾,是他没法回家。”沈欲又把妈妈的牌位拿起来,“我爸是入赘,入赘是最让村里人看不起的男人,他一个心气高的大学生天天受欺负,听风凉话。可是他又没法回家,因为入赘到女方家里就等于断了香火,连孩子都要随女方的姓。我爸不姓沈,姓沈的是我妈妈。他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结果全村都知道我偷东西,骂我,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能想象一个本该在城市里打拼的人被困在一个小山村里,是什么心情?他都快疯了。”
&esp;&esp;乔佚试图想象,沈家村这样的地方是能逼疯一个人的。
&esp;&esp;“我爸说让我考清华北大,可是我也没敢考,觉得自己配不上。”沈欲笑了笑,“其实我努力一把可能也就考上了,真的,我成绩很好的。可我和我爸是同一条路,不敢填志愿。如果考不上,我没有条件去复读,只能去打工还钱。我不想打工,我想读大学。”
&esp;&esp;“就因为你不敢,你就把我扔了?”乔佚的心结还在,“你要是告诉我……”
&esp;&esp;“你和你爸妈说我家是当官的,我不敢告诉你这些。”沈欲认错似的低着头,“你还记得第一天住进昆仑酒店,你给一个门童塞了几百欧元么?”
&esp;&esp;乔佚摇摇头,他早忘了。那时自己刚回家,爸爸以为自己不愿意回来,其实根本不是。乔佚也是那天才知道自己是被别人故意扔在边陲,不是爸爸的本意。
&esp;&esp;他拿着钱回来,终于有钱了,可以把沈欲好好养起来。
&esp;&esp;“那个门童,是我村里的人,真他妈巧。”沈欲喘了口气,提起来还是劫后余生感,“你给了那么多钱,他告诉村里的人,他们一起去了北京,在酒店外等着我。”
&esp;&esp;“他们还要脸么?”乔佚错了,他以为自己对人的恶已经足够了解,没想到还有下限。
&esp;&esp;“我都不敢和你出去,可每天都能看见他们在门口转悠,我连做梦都是他们冲上来朝你要钱。”沈欲看他一眼,“你那时候刚18岁。”
&esp;&esp;“刚18岁也不是你离开的理由。”乔佚说,“再说,我不信他们敢。”
&esp;&esp;“你听说一个唱歌的明星,叫大衣哥么?”沈欲突然提起这个人,“他没成名之前,村里人都笑话他傻,不好好种地就知道学唱歌。他火了,有钱了,全村人甚至外村人都和他借钱,可没有人还钱。他修路,村民说修得不好让他加钱,还逼着他给村里买车盖楼,不然就是忘本。就连他的粉丝团和商演方都被村民骚扰过,要借钱,你以为我村里的人不敢?”
&esp;&esp;乔佚不吭声了,可还想反驳。
&esp;&esp;“要不是他们逼到门口了,我怎么会扔了你?”沈欲激动了,脖子上的血管一下浮起来,“他们连你家在哪儿都摸清楚了,我再不走,他们就去了。你以为他们不敢?人在作恶的时候什么都敢。那年你18岁,我20岁,我能怎么办?现在我不怕是因为我有能力了……”
&esp;&esp;“好了。”乔佚摸了摸他的后背,“别生气。”
&esp;&esp;“为龙拳打拼这些年我都没生过气,可对他们……算了,不说了,咱们走吧。”沈欲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事。他把爸爸妈妈和姥姥的牌位拿在手里。他要走了,家人埋在后山不能动,牌位要带走。
&esp;&esp;他要带着他们出去看看,看这座山、那座山后面更大的世界。爸爸以前说,山外是好多的大学,他不信,现在他要再带爸爸去看清华北大,带妈妈和姥姥去看颐和园。
&esp;&esp;门外的老人自然不肯,骂他大逆不道,骂他要遭雷劈。但有这一帮虎视眈眈随时动手的兄弟保护,沈欲安全地迈出祠堂院门,迈过了自己小时候跪过的地方。
&esp;&esp;他差点掉进悬崖,一条腿垂在悬崖边上。这些兄弟和小乔一手拉一手,把他拽了起来。
&esp;&esp;天又黑了,可沈欲已经不怕了。山里的黑不再是充满鬼神传闻的世界,反而让他静下来,感觉到风的静谧和山的温柔。
&esp;&esp;山也应该很高兴吧,它们的存在,就是希望被人翻过去。
&esp;&esp;吃过晚饭,沈欲突然想去大棚里看看,乔佚帮他洗碗,刚好摔碎了一个。“对了,那个没修好的桥,你出钱了?”
&esp;&esp;“啊,出了。”沈欲点头,“村里也不全是坏人,也有好人,有桥大家都出得去。只是还没修好。”
&esp;&esp;“还没修好?”乔佚猜沈欲又要被坑,“你去大棚干什么?”
&esp;&esp;“你别洗了,给我。”沈欲挽上袖口,动作熟练,“想去看看,这下和家里算是闹翻,再回来不一定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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