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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第1页）

&esp;&esp;她早已习惯了她的做派，也不接她的话茬，笑着道：“给我准备一套裙装，不要太艳，也不要太素。”

&esp;&esp;青苹道：“你昨天穿的那件绿旗袍，不是正好？”

&esp;&esp;“我自有打算，你照做就是。”

&esp;&esp;她又弹了一会儿钢琴，看向墙上的复古式铜挂钟，估计这会儿出门，黄包车到茶楼最快也得七点半了，这才踱着步子从公馆出来。

&esp;&esp;这是一间日式的茶楼，由堂倌儿引着到雅间去，这里的装潢摆设皆是按日本武士时代来的，墙上挂着侍女图的轴画，地毯上摆着一张短腿的梨花木几。她跪坐下来，把手包放在一旁。

&esp;&esp;“霍大少爷，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她想在开始时尽量表现得客气一点，然而话说出口还是冰冷的调子。

&esp;&esp;霍裔凡将茶单推过去，温和道：“张小姐先点茶吧。”

&esp;&esp;这时一名穿着素色和服的侍女敲门进来，诺诺地低着头，将瓷盘里的紫砂茶具一一置放妥当。

&esp;&esp;素弦道：“你出去吧，我们自己来。”她向来不喜欢东洋人，也看不惯东洋女人一副低眉顺眼奴颜卑膝的样子，况且，今天也不是来看她展示所谓的茶道的。

&esp;&esp;“张小姐会茶道？”霍裔凡笑道，“今天我做东，还是我来。”他拿起紫砂茶壶，将茶水慢慢地滤出来，倒在托盘中，又将水加入茶壶，缓缓斟在小竹筒里，再用特制的小勺滤在杯中，放在杯托上送到她面前。

&esp;&esp;她就这样看着他不急不徐，沉静如水地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他的表面功夫做得不赖，她想，如果不是因为那些前仇旧怨，自己肯定会把他当做一个谦谦君子。

&esp;&esp;他自然发觉到她眉头紧锁的神情，微笑着道：“张小姐，那天晚上是我的不是，我语气太冲，得罪了你，这就给你赔礼道歉。”

&esp;&esp;素弦抿了口茶，心想，要道歉，喝茶怎么管用，该罚三大杯才是。

&esp;&esp;不过她没有心情与他说笑，只懒懒地低着眉眼，道：“霍先生信上说，有要事相商，不会只是这件事吧。”

&esp;&esp;霍裔凡道：“这是头一件事。。实话告诉你吧，我并没有答应二少爷什么，什么都没有。所以，恐怕霍先生您是找错人了。”

&esp;&esp;她很享受现在的谈话，她盯着面前的这个男人，目光锐利起来，就像要穿入他的内心去，继续道：“不过既然你我开诚布公地谈了，素弦倒是想把自己的想法说上一说。莫说我和二少爷现在没什么，倘若我是真的动了心，即便全天下的人都反对，哪怕万劫不复，照样拦不住我。我虽是小女子，这点胆气却是不缺的。至于霍先生信与不信，就只能将来再看了。”

&esp;&esp;她玩味般地审视着他，他也知道她在嘲笑他的胆小和懦弱，他觉得自己活该被嘲笑。

&esp;&esp;她礼节性地笑了一下，又道：“其实我看得出，霍先生是个有故事的人，却想不到那段旧事竟是这般沉痛。霍先生这份苦心，倒真是令素弦感动。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转告二少爷，让他明白您这份心意。”

&esp;&esp;“不，你不必告诉他。我知道他的秉性，他一定不会高兴我单独约见你。”霍裔凡道。

&esp;&esp;“好吧。”素弦微一颔首，“既然如此，那我们今日的谈话，是不是可以告一段落了？”

&esp;&esp;他起了身，从挂钩上取下外套：“我送张小姐。”

&esp;&esp;走下楼梯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看向他。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亲手揭掉自己已然结痂的伤疤，半遮半掩地展现在她面前，她强烈地感受到那种痛是真真切切的。是的，她很痛快，但那只是一时的，因为他的痛，何尝又不是她自己的痛呢？

&esp;&esp;她看到他的脸僵硬着，整个人失去了平时的神采，似被抽了魂魄余下的一个空壳，突然就觉着，也许，他真的有不可明说，抑或，不能与外人道的苦衷？

&esp;&esp;她拼命地想从脑海中抹杀掉这样的想法，于是不由加快了脚步。

&esp;&esp;后来在茶楼的门口，三两来去的客流之间，她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之前我们见过面，是不是？”

&esp;&esp;霍裔凡愣了一下：“哦，是那一次？我还以为张小姐不记得了呢。”

&esp;&esp;她此时恨不得狠狠捶自己一下，她到底在说些什么？轻烟阁那一次，着火的房间外，是不是他救的她，有那么重要么？那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平白要增添了许多误会。

&esp;&esp;好在他没有明白地说出来，于是她含混答道：“嗯，也许吧。”

&esp;&esp;她心乱如麻，转头向街面的车马望去。

&esp;&esp;一辆熟悉的黑色汽车疾驰过来，还未停稳，只见霍裔风旋风似的跳下来，一眼便望见他们并肩站在那里，顿时怒火中烧，将素弦一把拉到身后，厉声质问道：“大哥，你究竟想怎么样？我说过，有什么事冲我来，你怎可以为难一个小姑娘？”

&esp;&esp;他不容大哥解释，关切的眼神盯向她：“我大哥他对你说什么了？不要怕，万事有我。”

&esp;&esp;她的脸色泛了微红，望了一眼身边的霍裔凡，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不要因为我，伤了你们兄弟间的和气。”

&esp;&esp;霍裔风恼恨地看了大哥一眼，拉起她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esp;&esp;她们并排而坐，街道两旁的灯火城市从车窗一闪而过，她转头望向他，他怒气未消，胸口仍在微微起伏。

&esp;&esp;他如此愤怒，生怕大哥说了什么直白的话会伤害到她。原来是这样一种爱情，这般深刻，她心窝里忽然就暖暖的，一股温情涌起，身体轻轻后仰，慵懒地倚在靠背上，歪着头看向他：“你带我去一个地方好不好？到那里，我保证，你的心情马上就会好起来。”

&esp;&esp;她的美眸这一刻充满柔情，浅浅的笑涡让他糟糕的心情登时晴朗起来，是那种暴雨洗涤后明媚清新的初晴。

&esp;&esp;他们来到郊外静谧的江畔，夜幕中的草坪沐着月光，如披着软纱的美丽新娘，依稀可听到鸟鸣和蛐蛐叫声的动人交响，别有一番宁静而神秘的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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