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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有得不动声色地松开她,细声笑道:“慧娘,这可真是一出好戏。你的情郎看着还对你余情未了,你倒是绝情。我看,不如我成全了你们?”陈慧听他说“成全”两字就觉得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下一句话怕不是“让你们去地府做一对同命鸳鸯”?温敬却在听到李有得这话时眼睛里冒出希冀的光,直愣愣满是期望地望向陈慧。“不要。”陈慧斩钉截铁地说,“他配不上慧娘……慧娘只想跟公公在一起。”温敬瞪大了双眼,望着那张熟悉的脸上往常只对他展露的羞涩笑颜如今却对着另一人肆意绽放,那人还是个阉人,一时间,愤怒,羞窘,不敢置信,绝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令他几乎无法喘息。慧娘之前的那些话或许会是假的,可如今就当着这个阉人的面,她竟能自然无比地露出那样的神情,又哪来的做假可能?他好恨!为什么他会如此无能为力?为什么他竟比不过一个阉人!李有得蓦地瞥了眼陈慧,视线垂下,冷着脸道:“不跟我在一起,你还想去哪儿?”“是,公公说得都对。”陈慧忙温顺地应道。李有得又看了看温敬,对方看过来的那种愤怒目光他眼熟得很,他并不介意,反而觉得爽快极了。这个男人便是恨死了他又如何?他的心上人当着他的面说甘愿跟个阉人在一起也不要他,他怕是要羞愤欲死了吧!这会儿李有得觉得陈慧这副乖巧的模样真是讨喜得很,他问陈慧:“慧娘,你说午时便是这个人死缠着你?”陈慧微微一怔,只犹豫了片刻便顺着李有得的意思道:“是的公公,就是他。慧娘都跟他说了今后桥归桥,路归路,他却还纠缠不休,真是烦死了。”温敬只是白着张脸望着陈慧,一副死心绝望的颓然模样。李有得嫌恶地看着他道:“慧娘,这种狗一样的东西,今后便别再理会,免得脏了手。”陈慧道:“……是,公公。”听李有得这话,陈慧隐隐意识到温敬这事或许能就此翻篇了,然而,她的心情却雀跃不起来。她低着头,不敢向温敬投去怜悯的一瞥,怕李有得会看到,又不高兴。怎么说呢,若作为一个旁观者,她看温敬只有同情,但作为当事人之一,除了怜悯,她更要考虑到自己的利益,只能对不起他了,即便李有得说得再过分,她也不能反驳,否则她和温敬都要完蛋。“行了,你们看热闹还看上瘾了不成?给我把这东西丢出去!”李有得恼怒地扫视着小厮们。众小厮一个激灵,忙上来七手八脚地抓住了温敬,将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的温敬丢出去府去。温敬没有挣扎,他只是凝望着陈慧,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直到他再也看不到她,直到他被恶狠狠地丢在了地上。小厮们都回了李府,唯有温敬静静地趴在那儿,远远望去如同一团大型垃圾。许久之后,他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半晌才停下,慢慢站起身,一点点抚平衣襟,再没有往李府看一眼,往夜色的最深处走去。李有得吩咐完了让人把温敬丢出去,便没有再看对方一眼,对李有得来说,温敬这种小人物他见得多了,自然不会太放在心上。他转身便往回走,眼角余光瞥见陈慧立即跟了上来,他隐晦又满意地笑了下。陈慧默默跟在李有得身后,大气也不敢出。说到底,翻篇一事不过是她的猜测罢了,李有得究竟是不是还打算继续追究,她是真不知道,自然会有些忐忑。回菊院的这段路对陈慧来说实在是太短了,当李有得往主屋走去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过去。李有得回了主屋,径直进了内屋,外头地上的茶水和破碎的茶盏早有人收拾好了,屋子里一片静谧。陈慧在外屋站了会儿,小声问道:“公公,您要歇了吗?那慧娘先告退了?”李有得的声音从里头传来,似乎带着令人直起鸡皮疙瘩的笑意:“慧娘,你当你这事,便这么完了?”陈慧心头一紧,还要怎样啊!要她以死明志吗?她才不干啊!“公公,慧娘说的都是实话,您应该已经知道了吧。”陈慧小心翼翼地说道。“呵。”里头传来一声冷笑。陈慧不敢说话了,他到底想怎样,为什么就不能说个明白?大家都好好说话不行吗?“怎么不吭声了?可是心虚了?”李有得又道。陈慧仗着李有得看不到她做了个鬼脸,声音却很平稳:“不是心虚。只是觉得无论慧娘怎么说公公都不信,那么慧娘不如省些口舌。”“哟,还跟我置气了?”李有得道。“慧娘不敢。”李有得哼笑一声:“进来。”陈慧抬眼看了看,她在里屋的记忆都不怎么美好,但这会儿李有得让她进去,她没有选择的权利。她无声地走了进去,只见李有得已经换好了寝衣,坐在床上看着她:“过来,替我净脸。”陈慧脚下一顿,才走了过去,旁边放着干净的水和布巾,她拧干布巾靠近李有得,仔细地替他擦脸卸妆。上次他额头的伤并不严重,如今只有个淡淡的疤痕,估计要不了多久也会淡了。反倒是她,伤得比他久,虽然平日头发遮了脸看不到,但疤痕一直都在,要等淡下来到彻底没有,怕还要好久。陈慧让自己尽量放空思想,然而李有得的视线始终落在她脸上,她又禁不住想起了同样的场景后她的惨痛遭遇,心里便提着一口气,浑身紧绷着不敢放松。没人说话,气氛显得紧张又古怪,陈慧好不容易才替李有得擦干净脸,怕气氛再往深渊滑落,拼命想着暖场话题,半晌她才道:“公公,您皮肤真好,比慧娘还好。”李有得瞥了她一眼,没有接话。开了口的陈慧胆子大了一些,洗布巾时又道:“公公,有没有人说您这样子看着很和善?”她是想夸他长得帅,但她不能昧着良心啊,而且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对不起她的审美观,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话说出来说服不了任何人。而关于和善这话,她可没有撒谎,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卸妆后的李有得,确实比卸妆前的他看着和善多了。“除了你,谁还敢这么同我说话?”李有得冷哼一声,“和善?真是没有一句真话。”陈慧忙道:“公公,我发誓,这句话绝对出自慧娘的真心。公公若是笑一笑,便更显得亲和好看了。”这话也是真心,但不能是冷笑,得是好好地微笑啊……李有得盯着她,忽然嗤笑了一声问道:“好看?慧娘,那我问你,我与你那小情郎,谁更好看?”陈慧顿时觉得李有得这人实在太过阴险,她才说过要发自真心,这会儿怎么能枉顾事实胡扯?可她要是真说温敬好看,李有得就能给她好看!见李有得的面色随着她的犹豫沉默越来越沉,陈慧忙道:“当然是公公好看!”没等李有得再问,陈慧又补充道:“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慧娘是公公的人,公公在慧娘眼里是最好看的,十个潘安都比不上!”李有得皱了皱眉:“潘安是谁?”陈慧一愣,这个朝代的历史上并没有潘安的传说吗?她忙道:“是慧娘曾经看过的一本野史,说的是几百年前有个男人叫潘安,长得极其好看,每次出门便是掷果盈车,迷死上到七十,下至七岁的女子呢……”李有得看了陈慧一会儿,又说:“慧娘,为了讨好我,你这是连脸都不要了么。”陈慧努力让自己的表情诚挚认真:“好看不好看本就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慧娘觉得好看便是好看。”“歪理倒是多。”李有得笑了笑。陈慧心里有些讶异,李有得的这个笑,没有任何冷意或者嘲讽,和他这张丢在人群后便找不出来的普通样貌脸加在一块,竟还真的有些好看……她这就算未卜先知了吧!不知想起了什么,李有得忽然敛了笑,不知从哪拿过一张纸放到陈慧面前,冷声道:“不过,我今日才知,原来慧娘还会写诗。”陈慧看了眼那张纸,头皮都快炸了,这就是温敬拿来的那封信,她当时看过后就随手丢了,后来也没想起来,没想到竟然被李有得捡了回来。他是环卫工吗,这么爱捡垃圾!陈慧道:“……都是瞎写的。”那都是原身的水平,她哪会写诗啊,让她背她都背不出来几首了,鹅鹅鹅行吗?“念来听听。”李有得把信往陈慧面前一放。陈慧接了纸,半晌没动静。“怎么,肯为你的小情郎写情诗,不愿念给我听?”李有得的语气听着有些危险。陈慧哪能告诉他,她发现第一行里有一个繁体字她根本不知道是什么该怎么念。这毕竟是“她”写的啊!陈慧垂着头低声道:“公公,慧娘之前说的都是真的……跟那人的过去,慧娘早不记得了。”李有得没有应声。他确实是信了陈慧娘的话,若陈慧娘所言为假,那温敬或许正谋算着下一回见着面便把人偷走了吧?也就不会今晚便来大闹一场打草惊蛇。只是,看到这信,再想到陈慧娘过去曾经跟那温敬你侬我侬,郎情妾意,他便不舒服得很。他不舒服,便想让始作俑者陈慧娘也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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