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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武官的妻子曾因为巴结耿玉容被扫过面子,在旁边听到这话,她眼珠子一转,特意凑了上来,“没想到程大奶奶也对这戏感兴趣,前儿我夫君去订了套白蛇传,今儿来府上贺喜之前我顺道拿了,若是大奶奶不嫌弃,我这就命下人拿来奉上。说起来我那夫君大字不识一个,之所以会买套书也是为了附庸风雅,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府上二姑娘喜欢,索性便让给大奶奶。”说着,她也不等程大奶奶出言拒绝,就命贴身丫头出去了。程大奶奶只当是她巴结自己,只说了一句这可如何使得,可对方依旧坚决,便再不出言婉拒了。不多时,那丫头手捧着一个偌大的锦盒走了进来。这深棕色锦盒三尺见长,一尺见宽,用来放几本书着实有些大了些,但这木盒做工精致,上面还雕刻了许多兰草竹纹,端得是文雅至极。那武官的妻子接了过来,便伸手揭了开,只见那盒中整整齐齐放着几本装订精美的书,书封设计别致,整体呈淡绿色状,上面印有精美的花纹。仅是用目光看,就能看出书的纸质乃是上层,上面写着偌大几个字——《白蛇传》当然吸引住众人目光的并不是这几本书,而是放在书旁边的,一对模样别致的娃娃。这娃娃乃是白瓷做的,上了釉,颜色鲜艳,大约一尺来长,栩栩如生,造型别致。是一男一女。男子身穿青色直裰,五官俊秀,满身儒雅之气。而女子则是一身白纱衣裙,五官精致,气质温婉大方。“呀,这不是白娘子和许仙吗?”旁边有个小姐忍不住低声讶道。“可不是,我听说容闲堂有卖这种娃娃,我命家中小厮去买,只可惜并不单独售卖。”那武官之妻满脸得意之色,却又恭敬地捧着锦盒呈给程大奶奶。程大奶奶目光焦灼在那对瓷娃娃上,抚掌赞道:“这容闲堂可真会做生意,我说什么书能卖到十两银子一套,看这东西倒是也挺值。既然王家奶奶盛情难却,我就收下了,也免得我那小姑子总是念叨这事,扰了我家夫君念书。”言罢,她让身边丫头把锦盒接了过来,自己却拿起那憨态可掬的瓷娃娃端详了起来,女人家总是难以抵抗这些别致精巧的小玩意儿。“你瞅瞅,这做工真是精致,小人儿也漂亮,瞅着真好看。”程大奶奶一面说,一面拿着给耿玉容看。耿玉容眼睛有些直了,她伸出手来,程大奶奶只当她也喜欢这种小玩意,便递了过去。“是啊,可真好看。”耿玉容纤白的手指在那‘白素贞’脸上摩挲了一会儿,便递了回去,哪知程大奶奶还未接住,她就松了手,瓷娃娃‘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碎了开来。那‘白素贞’前一刻还笑得温婉贤淑,后一刻就变成了一地的碎片,让人不禁扼腕觉得可惜。花厅中安静得吓人。“哎呀。”程大奶奶忍不住低讶一声,似乎也知道自己有些失礼,忙道:“没事没事,快来人打扫一下。不过是个瓷娃娃,碎了也就碎了吧。”说是这么说,心里多少有些晦气,只是当着耿玉容的面也不好直说。这么一打岔,事儿也就过了,花厅里再度热闹起来。江南多雨,春天是春雨,秋天是秋雨,冬天自然就是冻雨了。每到冬天下冻雨的时候,人们就会觉得格外难以忍受,家家户户都会烧炭盆取暖。天阴沉沉的,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雨打在屋脊上,顺着屋檐滑落下来,滴滴答答,就像是一曲悦耳的琵琶曲。屋中,温暖如春,偌大的书房四角皆放有烧着上好银丝炭的炭盆。炭在火盆里忽明忽暗,散发着温暖的气息。“我以为你不会来找我。”书案后,坐着一个男人,身材高大健硕,精壮有力,年纪大约在四十左右的样子,留着短短髭须,看起来十分英武不凡。因为穿了一身常服,倒不如往日里一身官袍显得威风凛凛,而是多了几分随和的气息。此时的他,看似镇定自若,实则手中提着的笔一直忘了放下来,上好的狼毫毛笔尖往下滴着墨汁,在白洁的宣纸上,留了两团黑乎乎的墨点子。这种情形在性格向来严谨自律的王铭晟身上几乎没有出现过,足以见得他的心情并不如面上显得那般平静。书案前靠左边的位置,放着两张圈椅,其中一张上面坐了一名男子。他浓眉虎目,挺鼻薄唇,一张古铜色的脸宛如刀削一般有棱有角,浑身气势狂狷,放荡不羁,看似懒洋洋地靠坐在椅子上,却不能让人轻忽。听到这话,他一撇薄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么说你是想赖了救命之恩咯?”王铭晟失笑,还有些无可奈何。可不是如此,被人赖着说救了自己的命,让自己以后记得还的心情,还真是挺无可奈何。其实说救命之恩有些过了,只不过是当年年轻的王铭晟,还身为一个小小的六科给事中,因为言行不慎冒犯了惠帝,被冰天雪地之时罚了跪在外头。那时候祁煊还小,素来得皇伯父的惠帝喜爱,御书房说闯就闯了,他来御书房,见外头跪了个雪人,就忍不住帮着在惠帝面前求了情。其实没人求情,惠帝也不会拿王铭晟怎样,可祁煊一致认为是因为自己求了情,才致使王铭晟死里逃生,虽和王铭晟见面极少,但每次见面都会提醒对方欠自己救命之恩。别人只当他是童言无忌说着玩,可当事人却不这么认为,之后王铭晟因党派之争被外放出京之时,曾特意找祁煊说过,说自己不会忘记他的救命之恩的,以后一定还。彼时王铭晟狼狈至极。之前的他年轻气盛,才华横溢,虽是出身寒门,但仕途之路走得顺顺遂遂,先中进士入了翰林院,翰林院三年出来就任了六科给事中,这给事中虽位低但言重,算得上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如果这条路继续无碍的走下去,大抵是任了给事中,然后进六部,在六部历练若干年,等待时机成熟就可以入阁。可惜——可惜中间出了岔子,一个毫无根基的寒门小子怎么能占了如此重要的位置,惠帝对王铭晟的赏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又何况是那些官场的老油子。于是默认下,几方出手动了手脚,让惠帝将王铭晟给贬斥出了京。而之前王铭晟因为触怒惠帝被罚,其实不过是初始罢了,却被当时还年幼的局外人安郡王搅了局。终归只是搅局,不是破局,所以王铭晟最后还是遭了贬斥,不过彼时他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早已认知到朝堂之上的黑暗,才会对祁煊说出这番话。====辗转十余载,当年的狼狈离京的王铭晟几番起落,如今已经成了当今首屈一指的心腹,风光无限的封疆大吏。而当年那个懵懂顽劣的小儿,也成长为一名成年男子,却声名狼藉。这救命之恩的话题自然再未提过,但王铭晟一直记着,他等着对方找上门来,了了这段渊源,却发现对方比自己想象之中更为镇定,也许是时间太久忘了,抑或是真得只是幼童之言。所以这次祁煊暗夜前来,还是没打招呼直接摸到他书房外头,才被人发现了,说实话王铭晟是有些惊讶的。这种方式的出现,还是这种敏感的时候,王铭晟除了之前的渊源不作他想,自然认为对方是来讨回曾经的恩情。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你能还记着当年,也算不是忘恩负义之辈。”祁煊大言不惭点出。王铭晟讪然。这么多年,他一直暗中观察着安郡王此人,若说他童年之时还只是任性顽劣,可长大成人之后,不见悔改反倒越发荒诞无稽。可王铭晟是谁,素来以眼光老辣为著称,皇室中的一些隐晦之事,虽沉在水面之下,到底还是能看出些端倪的。以安郡王如今尴尬的处境,竟然能在京中混得风生水起,人人皆避,不得不说是一种本事。顾不得多想,王铭晟心中对祁煊这番为何会来找自己,其实心中已有些许明悟。他轻易不许诺,但诺言即说出,肯定是要兑现的,只是——“你是来给太子做说客的?”不同于面对贺斐等人的圆滑,可能是因为之前那段渊源,王铭晟并没有绕圈子,而是选择了单刀直入。祁煊一愣,眸光闪了闪,撇唇道:“谁说我来一定是要给太子做说客的?”王铭晟起了兴味,看了他一眼,“那是二皇子殿下?”祁煊突然失去了卖关子的兴趣,往椅子里一靠,坐没坐相道:“这题太简单,不是甲就是乙,万变不离其宗,不过我这次来还真不是为了这两个人。”“哦?”此话又勾起了王铭晟的兴味。“我想找你要一个人。”祁煊目光灼灼地看着对方。祁煊走后,书房陷入沉寂。王铭晟有些复杂地看着眼前那少年,明明有许多话想说,却是无从说起,最终只化为轻轻一叹。听到这声叹息,秦海生有些站不住了,“既然已无事,那小的下去了。”就在转身欲走之际,王铭晟突然问道:“为什么不走?”明明可以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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