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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恋恋不舍地盯两眼,她扁着嘴悻悻准备离开。“要一大包。”熟悉的公鸭嗓,她惊讶抬头,程跃然正把五个铜板递给老婆婆,也不问价钱。看来大包芝麻糖真的是五文钱,老婆婆也无异议地熟练包起一包,程跃然不接,用眼一挑,老婆婆就把纸包塞给了悠悠。悠悠握紧手里的芝麻糖,不知怎的想起和他初次见面那天……他是流落街头的小乞丐,他熟知这些小吃的价钱,当初可有闲钱来买?紧跟着他走路她才发觉,他真的走得很慢,有意无意会为她挡一下迎面过来走路过于霸道的行人。这么多人,这么拥挤,他始终不曾把她弄丢,尤其刚才她东钻西看,根本没想过找他。穿过小镇的广场,摊贩人群都稀落了起来,她紧跑几步跟在他身侧,小心翼翼地边走边打开纸包,挑了一块最大的芝麻糖,高高举到他抿紧的嘴巴旁边。“吃吧。”他一撇头躲开。“一起吃嘛。”怎么说都是他买给她的,她也不是吃独食的人。她悲哀地发现自己真是个好了疮疤忘了痛的人,恨他的时候很恨,他就对她这么一点点的好,她就减淡了对他的厌恶。她双眸闪闪地踮着脚,长长的睫毛呼扇呼扇地看着他,粉嘟嘟的小脸甜蜜而执拗……如他各有所长盛夏的竹海,因为漫山遍野清凉碧翠的竹绿显得格外凉爽,幽幽竹荫下吹过山间带着瀑布水汽的微风,惬意无比。悠悠倚坐在一棵大树下,闷闷地把手边的小石子投掷到前面的小水潭里,听着“咕咚”石子沉下去的单调声音,自己都觉得有些凄凉。霍哥哥和万哥哥离开已经十几天了,就算师祖没有说什么,他们也不好久住不去。下午的时间卞爷爷和师祖下棋畅谈,原本是她最欢喜的时候,从早上练功到上午听讲,她幸苦了大半天,总算能和哥哥们一起游戏玩乐,抓鱼、垒水坝,甚至和来修整竹子的竹农学习怎么编灯笼。她到底是薛天工的女儿,从小手巧,她做了一盏孔明灯,飞得好高好高,她和霍哥哥万哥哥手拉手,看着飞向星星的灯笼雀跃欢笑。连师父师祖都夸她做的灯精巧,云瞬师叔还让她做了两盏,要和师父一燃。清朗的夜空,她看着远处山顶被师父和云瞬师叔放飞的灯火,心里一阵酸楚孤单,师父是属于云瞬师叔的,那一刻她有点儿觉得自己被他们抛弃了。幸好霍哥哥和万哥哥陪着她,她才不那么难过。那天……程跃然好像也在的,不过他不说话,也不看她,只默默地看着远处的星空,一身黑衣隐蔽在夜色里,若非特意去看,几乎发现不了他。如今的竹海,年纪相仿的竟然只剩下程跃然。虽然她和他在一起的时间算不得少,早上一起练功,但师父总是在教他新的招式和心法,悉心指点。而她,总是被撇在一边儿进度缓慢地练习师父布置给她的一招半式。和他一起去卞爷爷那儿听课,他竟然也早早领悟,趁她被卞爷爷反复折磨的时候去隔壁的小书房练习书法。她觉得大半天下来,她和他正真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从师父那儿赶去卞爷爷的精舍,但他还是不说话,因为轻功越来越好,这段山路耗费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每个人都在忙每个人的事,师父要陪云瞬师叔,或者被江湖往来诸事缠住,师祖要和自己的好友切磋畅谈,程跃然……就更别提了,他算是竹海最忙的人!因为他日渐变得沉闷,惹她的时候也少了,她也接受他是所谓武学天才,甚至全方位天才,而她的确只是个平常人的现实。只要她不和他比,也就不烦心了。估计他也意识到她是同门,小了他三四岁,甚至还比他矮了一辈,很多时候还是颇有“长辈”风范的,吃饭的时候会把她喜欢的菜夹在她碗里,练完晨功会给她一小壶清甜的泉水。渐渐的她发现,那小壶里会装酸梅汤或荷花茶,茶里还会放冰糖。他的确不再是当初衣衫褴褛的小叫花,而是竹海的“跃然少主”了。她和霍哥哥万哥哥跑下山去镇子里闲逛,发现越来越多的人在谈论这个带着传奇色彩的竺大师关门弟子。也许他毕竟还是个心意难测的人,她总觉得他喜怒无常,而且以他会割断小姑娘头发,拉脱霍哥哥腿的“恶行”,虽然她也不想再抓着前嫌不放,还是隐隐有些怕他,和他亲不起来。她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是个极其努力的人。天分虽然帮了他很大的忙,但她也总是看见他在自己的小院里不休不歇地练习武功,她还心有戚戚地想到,如果她也能这么卖力的练习,搞不好也会成为半个天才。他学书画也很认真,许是知道自己以前流落江湖的时候比起同龄的少年落下太多,她看见他右手中指因为长时间拿笔习字,磨出了紫红的小坑,慢慢结成薄茧。她从不去缠他,要他陪着玩耍,她深刻地感觉到,程跃然非常有目标地想成为某种人,以前他的人生毫无希望,现在机会降临了,他就紧紧抓住。他想成为哪种人呢?师父那样?他现在的确是变得越来越话少,处事也不像之前那么咄咄逼人寸步不让,读书写字也让他看起来多了些名家少年的味道,但他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师父那么儒雅的人。见识有限如她,也清楚的看出,他不过是在为利剑套上精致剑鞘,用沉稳疏淡的外表来掩饰自己的戾气。每次她不经意的看见他的眼睛,那里面复杂又超越年纪的深沉诡谲,和她第一次见他丝毫未变。极为轻微的衣袂声响在她耳中是如此动听,她惊喜地扭头,果然看见师父淡青色的长袍下摆。微风轻轻撩起他的发梢,满山的苍翠,蓝天白云,仿佛都汇入他深邃的雅致的眼瞳,让人瞬间沉迷。“师父……”她被那双如梦似幻的眼睛蛊惑,呐呐自语。裴钧武看着坐在树下,面带落寞的小小人儿,心里闪过些许自责,“在干什么?”他扬起嘴角,自从霍万二少离开,她那娇俏开朗的笑颜便消失不见了。“师父!”云瞬师叔不在,好机会!她从地上跳起来,像小猴子一样窜到他怀中,盛夏炎炎,师父身上的寒雪香气反而更加浓烈了,怪不得云瞬师叔不怕热,死死占着这快风水宝地。裴钧武蹲下身,与她平视,这也给悠悠更大的便利,她凑过去像猫一样用粉嫩脸颊轻蹭师父那张俊美如仙的面孔,凉凉的平滑细腻,心都好像被这绝佳的触感熨帖舒坦……云瞬师叔说的对,她很喜欢占师父的便宜。裴钧武苦笑着,却没动,他怎会不了解这个爱撒娇的小徒弟?说也奇怪,云瞬小的时候也喜欢这么蹭他的脸。“悠悠……不高兴么?”他轻声问。“嗯——”悠悠停下,额头贴着师父有点儿扎人的下巴,“师父,你收了我这样一个笨徒弟,会不会很不高兴?”这是她一直担心的。“悠悠笨么?”裴钧武故作讶异,松开一只搂着她的手臂,从怀里掏出一把做工粗糙的小匕首,“看,悠悠送给师父的见面礼,师父一直带在身边。”悠悠看着那把即使被师父拿在手上仍旧显得灰扑扑的小匕首,鼻子一酸,大滴大滴的眼泪就流出来了,好感动,她没想到那把她自己都知道很失败的作品会被师父随身携带,爹爹送给师父的神器“云天”也只是被师父放进库房。“悠悠,每个人的才能都是不一样的。我的悠悠是薛天工的掌上明珠,手和爹爹一样灵巧。学武功很慢不要紧,背书很慢也不要紧,说不定悠悠将来是女天工呢?告诉你个秘密,你爹爹背书也不行的,我和他一度同游山水美景,他连一首应景的诗都想不起。”“师父……”悠悠委屈地抱怨,“自从来了竹海,我都不敢摆弄那些我感兴趣的东西,怕师祖和你说我本来就笨还不专心,不务正业。”“哦?”裴钧武有些内疚,“悠悠竟然会这么想师祖和师父啊?”他溺爱地反问,摸了摸她柔嫩的小脸蛋,“师父给你改建一个专门的制作坊可好?”“嗯,嗯!”悠悠在他怀里欢呼,连连点头,“师父,你真好——”她把脸贴在师父的胸口,将来……她也要找一个师父这么温柔的男人!有他在身边,什么烦恼忧愁都会被他轻柔的话语和微笑化解消弭。悠悠笑眯眯地看程跃然领着工匠们为她改建工坊,师父本就懒于应酬前来示好的江湖人物,现在顺手推给了程跃然,甚至连竹海的管理都交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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