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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了两人面向而立,西晷用力挤挤自己的脸,成功地让自己摆出春天般的笑容,“啊呀啊呀,那啥——眉玺啊,你也知道小鬼一向嘴硬心软啦,其实这衣裳还是她让我带的,还有——”
“我已经……回不去了。”眉玺忽然低低地打断了她的话。夜风将她身上的外袍吹落,却没有再想起去拣,“主上说……我体内的寒毒已经根深蒂固,虽然有银蛇相克,让寒毒每逢十五才发作一次,却依旧不可能彻底清除……总有一天也还是会彻底失去五感,再也看不见,听不见……”低哑的声音像是栏杆上游浮的月影,茫茫然不落实地,“我现在,只想活一天是一天,倘若还有几年的时间,还能像这样看着你们,便也够了……”
“眉玺——”西晷突然不受控制地打断了她的话,想要说些安慰的句子,却在撞见她迷惑的目光时忘了接下来的言语,“那个……那啥——啊,那个男人长得怎么样?”半晌却是憋出这么一句。
不期间思及方才的欢好,眉玺的脸又是一红,慌忙别过脸道:“你明知道我看不清他的模样。”怎料还是清楚地记得他指尖的温度,甚至他每一个或深或浅的吻,那样小心……
“呃……总会摸到的吧?”西晷干笑着挠挠鼻子,一面暗骂自己真是低俗透顶。
眉玺垂眸愀然,“是一个,很认真,很细致,很温柔的男子……”有些凄苦的笑意从嘴角蔓延开来,说出的话却诚挚得没有半丝虚妄,“希望……他能娶个好人家的女孩儿。”
乍然风起,将她由心的话语吹入雾色深处,消弭在那模糊的缺月里,再也触之不及。春日偏能惹恨长,斩不断的哀愁离绪,便只任它被这寂寞得贪食起相思来的永夜慢慢销蚀……
枕面·休书
半个多月之后,水家的马车已经安然返程。连绵近一个月的大雪之后,气候终于日渐回暖,府里的许多开在早春的花也都兴致正好地打出了骨朵。白嫩嫩的苞尖描着一点粉红,似少女含羞微抿的绛唇。几朵丰美的瓣上还沾着雪,晶莹剔透的爱煞了那群惜花的丫鬟们。
萃倚阁,迎风半敞的窗户前,眉玺兀自清闲地绣起了枕面上的龙凤呈祥纹样。纤纤素指走线飞针,转瞬间枕面生花,锦簇花云间一只织金的白凤腾然欲飞。
“喜宴果然并不甚太平。”水沐清悠闲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全然是副旁观者的口吻。
指尖微顿,而后接着针下的线引,那凤尾的纹理竟还分毫不乱,“好在是化险为夷了。”她柔声笑笑。既然渊王府里没传出什么供人乐道的噱头,便一定只是无关紧要的小磕小碰了。
“不假。”水沐清笑着走至她面前坐下,“枢念的妻子也算是顺利娶过门了。”
“西晷早该寻个良人嫁了。”眉玺的嘴角浮出欣然的笑容,“她本就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子,也不曾伤害过无辜,整个上古倾昙里——”
“你——竟也是上古倾昙的人?”水沐清略微惊讶地打断了她的话。意料之外的巧合令他笑也不是,叹也不是,“我们水家与上古倾昙还真是……有缘得很。”他习惯性地揉揉额心,猛然忆起蹊跷——“不是说上古倾昙里只有女子吗?”怎么她的主上……
“主上是唯一的男人。”眉玺垂眸轻叹,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也是……自上古倾昙成立近百年来的第一个。”思及不妥,她忽而又改口道,“应该是从上古穆教成立来的第一个,‘上古倾昙’这个名字是八年前易了新主之后才改的。呵呵,就连东唯和南何的名字也是他一时兴起给改了的,当时可是闹了好大一场风波呢。”她云淡风轻地笑笑。
心知她是故意要将整个上古倾昙的来龙去脉同自己交待得清清楚楚,水沐清只觉得心中一堵,竟有种说不出的抑郁,“眉玺你……其实不用和我说这么详细的,我从来没有想要追究你的身份。”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你现在,是我水沐清的妻子,是众人口中的杜家二小姐,与那乌七八糟的上古倾昙再没有任何关系。”
眉玺温柔笑起,放下手中的绣面,“是是是,妾身现在是名正言顺的水家少夫人。”她与他十指交扣,敛静的眸子难能露出那样舒心的笑意以及恰到好处的一点顽皮,“妾身立志要为贤妻,要协助戚总管操劳家事,要与下人们和睦相处,还要相夫教——”
她赶忙掩袖轻咳一声,脸颊不自觉地添上了羞色。
其实心底还是藏着羞愧的啊!因为她并非完璧——而她的第一次,竟是给了一个连模样都未曾见过的男人……当时她才多大?却未嫁先失身,于任何女子而言都会是个不堪启齿的污迹!尽管他甘心包容她的一切,也从未勉强过她什么——只要她不愿,他便适时止步。以至于两人成亲到现在都没有真正行过夫妻之礼……然而他愈是这般宽容,她心里的愧恨便愈深——因为她深爱着这个男人,想要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他啊……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原来这首诗里的遗憾,她竟是到此刻才深切体会到……
“眉玺……”正当她百感交集时,水沐清的声音已经近在耳畔,下颌枕着她的肩,“上邪和无欺又跑去偷情了?”他轻轻一吹她新换的玉露梅花耳坠,些许煽情的笑意滑出嘴角。大半个月没捉弄这两个小家伙,他手痒。
眉玺的面色更红,偏还要假装专心致志地绣起枕面来。心里藏着鹿儿乱撞,没发现枕面上的纹理早就乱成了糟,“妾身想在这枕面上绣上夫君的名,可好?”她急着岔开话眼,连声音里都有了些微妙的颤抖。
“嗯……”水沐清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细致地吻着她的颈,“不过我更希望你将绣我的字绣上去。”他忽而又道。
“字?”眉玺一讶。
“怎么?我竟没有与你说起过?!”水沐清笑着离开她的颈,伸手扳正她的颊,“水为姓,沐清为名,字为——雒昙。”
手中的枕面应声而落。眉玺睁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男人,眼里的神情又岂能用“震惊”所能言喻?不不,这一定是巧合,一定、只是、巧合——巧合到讽刺啊!倘若——倘若她今后每唤他一声“雒昙”,是否便要回忆一次七年前的那个夜晚,回忆她曾在那个同样名为“雒昙”的男人怀里交出自己的童贞?哈,老天啊,为何要给她开了这么大的玩笑?
“眉玺?”水沐清惊讶于她从未有过的神情,伸手在她眼前一晃,“你怎么了,眉玺?”他不过是告诉了她自己的字而已——尽管以前除了妃夷以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本字“雒昙”。
怎料眼前的女人竟忽然欺身向他,同时手指探进他的里衣,触摸到一处地方——是他最难防备的底线,太过熟稔的指触却令他措手不及!
“眉玺——”他捉住她的手,俊庞微微泛红,连呼吸也陡然乱了节奏。她若再进一步,他可不能保证自己还可以坐怀不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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