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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烨合了合眸子,有朝一日,他会堂堂正正地重新冠上万俟这个姓氏,梁人夺去的一切,都要悉数奉还。他屈起跟细长白皙的食指,轻轻地刮她小巧挺拔的鼻梁,&ldo;这些都是男人的事,女人家家不该操这份儿心。&rdo;听到严烨口里说出这话,陆妍笙差点儿没被口水呛死。男人?她活脱一副吞了苍蝇的神态,面目都几乎扭曲在一起。她过去喜欢拿这桩事吡哒他,却不知他真把自己当男人,她睨着他,好半晌才嗫嚅出了一句话,&ldo;厂公,我知道你们内监心里都有苦处,这份儿罪可不是是人都能受的。&rdo;她琢磨了一瞬,又换上副宽慰的口吻,拍拍他的肩,&ldo;你是内监里的大拿,在大梁翻手云覆手雨,你可比那些齐活的男人强多了!你把自己当男人没什么错,不就一坨肉么?少一块多一块也不打紧。&rdo;齐活的男人?一坨肉?她大大方方地说出这么些话来,居然教严烨目瞪口呆。陆妍笙见他不说话,只以为是他被触及了伤处。她心头暗自有些欣喜,天晓得她最大的乐趣就是给他添堵,他不痛快就是她最大的痛快。然而脸上却做出副愧怍的神色,她长长地呃了一声,双手绞着锦被一角,&ldo;我是不是提到了厂公的伤心事?&rdo;说着煞有其事地拍了拍脑门,貌似悔不当初,&ldo;我心直口快,厂公你千万别往心里去。&rdo;她一个人搭着戏台子唱戏,似乎演得津津有味。严烨看着看着竟然想发笑,真是个怪诞的人。他勾起唇她微微一笑,那风姿几乎要晃花她的心神,&ldo;你似乎很关心我的&lso;身子&rso;,这都第几回听你说起了。&rdo;他蹙起眉头略想了想,再抬起头时仍旧正儿八经的状貌,&ldo;不瞒你说,我心中到底还是介怀那坨肉的,我看你似乎颇有些研究,可晓得天底下有没有什么偏方,能救则救么。&rdo;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她关心他的身子,什么叫她颇有些研究?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哪儿能琢磨这茬事!陆妍笙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又羞恼,每回都是这样,分明是她放出去的箭,还没伤到他分毫便被原封不动地给折了回来,吃瘪的总是她自己。妍笙支吾了好半晌,憋出几个字来,&ldo;胡说些什么?谁颇有些研究了?有什么偏方儿你这个做内监的自己不关心还问起我了?&rdo;严烨哦了一声,刻意曲解她话里的意思,蹙眉道,&ldo;听娘娘这意思,是希望臣自己去找偏方儿?&rdo;他说着微微一顿,略朝她欺过去几分,压低了声音,暧昧沙哑,&ldo;娘娘很希望臣&lso;有救&rso;么?&rdo;陆妍笙几乎要给他叩头了,他翻嘴皮子的功夫一流,她自愧不如,几个回合下来完完全全把她自己给绕了进去。在她心中两个人横竖不相干,彼此都不过是虚情假意,她能隐忍至斯完全是为了取他的性命,谁管他有救没救呢!她心里不舒坦,瞪了他一眼便在榻上仰头倒下去,扯了锦被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面朝里不去理严烨。严烨觉得好笑,柔声柔气地凑过去扒拉她的被子,口里哄着,&ldo;小家子气的样儿,卿卿……&rdo;她翻个身断喝,&ldo;不许这么叫我!&rdo;卿卿,还我我呢!他把自己当她什么人了,姑娘家的闺字张口闭口地喊,也不嫌膈应人!曳撒在她的锦被上摩擦出窸窣的声响,他朝着她俯低身子,薄唇靠近她的耳根子,呼出一口热气,激起她一片颤栗。他的声音沙哑低沉,里头有莫名的味道,听得人脸红心跳,他说:&ldo;我倒想知道,你希望我有救还是没救?&rdo;这人!说起话来愈发没脸没皮了!陆妍笙红着脸给了他一下,粗粗俗俗地斥道,&ldo;你有救没救干我屁事!&rdo;严烨略皱眉,这丫头嘴上没长门儿,哪里像个闺秀,他伸手捏她软软的脸,凑过去咬了一口,&ldo;我要真没救了那你怎么办?&rdo;陆妍笙这回真的毛了,她从锦被里伸出只光生生的脚来,使劲将严烨从床上踹了下去‐‐&ldo;你给我滚出去!&rdo;他眉眼间都是笑意,也不再逗弄她,转过身子打起珠帘朝外头走。临出门时回头朝她撂下一句话,&ldo;卿卿,你不大会说谎,因为你的眼睛骗不了人。&rdo;那嘴角分明含笑,眼底深处却又寒意,淡淡的一瞥,教人浑身发抖。妍笙略微怔忡,这时珠帘一阵响动,音素捧着药碗从外头走进来,将她唬了一大跳,她惊骇不已,&ldo;你在外头站了多久?&rdo;音素的神色带着种莫名的古怪,她答她,&ldo;半盏茶了。&rdo;?☆、心墙高筑?半盏茶了?那是什么都听见了也瞧见了?陆妍笙脸上青白交错,她唇微微地颤抖,同音素两个四目相对,支吾了半晌也没问出半句话来。音素端着药碗子立在门口,神色倒是显得比她还淡定。方才屋里两人的话她听得一字不落,然吃惊也只是一瞬间,她是严烨安插在陆妍笙身边的人,见惯了大风大浪,虽骇然也能极好地收拾自己的情绪。就这么僵持沉默了会子,脑子里一阵晕眩感袭来,陆妍笙别过头揉了揉眉心,终于开腔,&ldo;把药拿过来吧。&rdo;罢了,听去了就听去了。至于听见了多少,知道了多少,她都一概不想追究了。严烨能堂而皇之毫不避讳地出入她的寝舱,自然是吃定了这帮子伺候的人不敢多嘴。以他的权势,弄死一条人命不过碾死一只蚂蚁,没有人敢说什么的。音素应个是,捧着药碗上前,挨着她的床榻沿站定,&ldo;奴婢喂娘娘用么?&rdo;她不应声,只是点点头。音素便挨着床沿坐下来,拿药匙舀起药汁给她喂过去,妍笙倒也配合,张开口便将药给喝了进去。她的眼帘低垂着,看不出是闭着眼还是张开眼,那神色漠然之中透出几分凄凉,直瞧得音素心口不舒坦。说来,两人相识不过几个来月,可缘分是个怪异的东西。有的人相识数十年也不过淡如水的交情,而有的人却能一见如故。音素同陆妍笙年纪相仿又投缘,明里是主仆,暗地里却把她当妹妹看。厂公和主子之间有些扯不分明,她是个剔透人儿,出宫以来早看在眼里。可督主狠心薄情,一言一行皆是算计,她分不清他对主子说的话是真是假,亦或真假各占几分,唯一能肯定的只有一点。一旦两人之间生出了变数,依着严烨同陆妍笙的道行高低,吃大亏的必是主子无疑。音素一面给妍笙喂药,一面低叹出口气。她取过一旁的巾栉替妍笙掖嘴,迟疑了阵儿,又私下环顾一凡,终于压低了声音开口道,&ldo;娘娘,您的事咱们做奴才的本不该多嘴。只是奴婢心疼主子,督主的心思深不可测,更何况……&rdo;她说着微微一顿,那话里隐晦的东西不好再提了。到底也是个黄花闺女,想起这茬事免不了脸红一阵儿,又柔声道,&ldo;您可得千万思量清楚。&rdo;听音素在耳根子旁这么一说,陆妍笙的眼猛地抬起来。听这个意思,这丫头是什么都知道了。她劝自己三思,说担心自己将来要受苦伤心,这话里还藏着许多话,音素没好意思说出口,她却听得明明白白。无论严烨有多好的样貌多大的权力,他终究只是个内监,一个心狠手辣身体残缺的男人,是如何也不能够托付的。陆妍笙唇角浮起一丝自嘲似的笑容,就连她也看不起自己吧,天底下什么样的男人都好过内监,她刚才一直在门外,听见自己对严烨软语献媚,想是觉得自己蠢得没救了吧!脑子里又热又乱,她躺下去,抬起手覆上双眼。合着眸子,眼前就是一片迷茫的黑。什么也看不见,倒能令头脑有几分清醒。方才严烨走前说的那句话,轻描淡写,却别有深意。他说她的眼睛不会骗人,是了,眼为心窗,心怎么会骗人呢?她心中恨着他,偏偏要对他作出亲昵娇柔的模样,这是多大的煎熬,非己莫能体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个时机,她要杀了严烨,她要制止一切重蹈覆辙。然而这一切仍旧太难,无论同他靠得再近,他仍旧是浑身戒备的,不能让他完全放松警惕,她就不能贸然动手,否则只会前功尽弃。宽大的广袖下露出一截白生生的细胳膊,她一阵烦躁,心口那地方堵得发慌,这段日子她心里藏了太多秘密,一件一件几乎要将她压垮,她突然很想说说话,想找个人安安静静地聊一聊。这么想着,她道,&ldo;音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很笨?&rdo;平淡的语气,并不像疑问,倒像是自顾自地陈述一个事实。音素没料到她会突然这么问,愣了瞬方道,&ldo;娘娘怎么有此问?&rdo;她覆着双眸,白皙的手背遮挡住大半张巴掌脸,只露出一张略微苍白的唇。那两边的嘴角略微地朝上扯了扯,勾起个淡淡的笑来,&ldo;你不用怕,我没有责难你的意思。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我心里有太多的心事不能为人道,憋得太苦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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