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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陈允回到自己官邸,十几名属吏都已经准备停当,只等他的命令,当初作乱的豪右土地就集中于县城附近的肥沃所在,加上后来有意的集中调配,莫邪都士卒的田宅本来就集中与县城附近的区域,陈允立刻发出命令,属吏们纷纷跳上骡马,穿过城门,向各个目的地奔去。陈允立刻吩咐副手,统领城内剩下的百名精兵,守卫武库粮仓,刚刚准备停当,便听到门外一阵人马声,正惊疑间,只听到一个女声在屋外朗声道:“妾身已经统领家甲在此,请陈先生吩咐。”
&esp;&esp;陈允愣了一下,走出门外一看,却是吕淑娴身披皮甲,腰挂弯弓,身后便是近百人,或披甲持槊,或背弓贯矢,竟全是精悍之士,自己离开吕家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那吕淑娴竟就已经将家中事情安排停当,领了家中甲士赶过来,行事当真是果决之极,这个在吕方不过是家中一名田客时便识得英雄,委身下嫁的奇女子,真不知道是吕方成就了她还是她成就了吕方。
&esp;&esp;陈允也不多话,吩咐了副手几句,便翻身上了走骡,吕方这次出兵,几乎将县中的马匹征用一空,除了还在马场的七八匹种马,便剩下的只有十来匹驽马了。连陈允自己都只有一匹骡子以为坐骑,两人心知事情紧急,也不等召集来的府兵,就带着吕家的家甲向屯田处去了。
&esp;&esp;屯田庄,王佛儿站在库房前面,看着手下清点着里面的物质,好确定要是否需要减免部分田租,免得让那些田客们熬不过这个冬天。说实话,他不喜欢这份工作,宁愿随同吕方去和镇海兵厮杀。眼前的情形让他回想起过去到他们村中的税吏,不同的是自己现在的身份变了,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百姓罢了。
&esp;&esp;“将军,仓库里的粮食已经清点完毕,这几人是带头闹事的,就是他们要求增加半成的粮食份额的。”一个部下的禀告声把王佛儿从过往的回忆惊醒了过来,他皱着眉头看了看眼前的三名男子,黝黑的皮肤,皲裂的手脚,埋藏着恨意的眼神,一瞬间王佛儿有点恍惚,仿佛眼前的是过去的自己。
&esp;&esp;“你这贼奴,好大胆子,还不跪下。”一旁的亲兵对这为首那人大声喝道,原来那人并未如其余二人一般跪下,亲兵用手中的矛杆抽击来人的膝盖内弯,紧接着用矛杆交叉压制对方的颈子,那人拼命挣扎,可是还抵挡不住两名亲兵的大力,只得跪伏在地上。
&esp;&esp;王佛儿感到一阵厌倦,正要开口随便问问,便将这三人贬到矿山为奴,最多半年,他们就会因为劳累过度而死在那里,门外却进来一名亲兵,低声禀告到:“将军,陈中郎将来了,说有要事相商,身边还带了百余人。”
&esp;&esp;“陈允,莫非安吉有消息了?”王佛儿微微一愣,这些日子以来,丹阳县内知道吕方受了重伤的几个上层人士都内心惶惶的,毕竟莫邪都这个军事集团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没有行动3
&esp;&esp;行动3
&esp;&esp;陈允自然也不答应,这下双方立刻僵持了起来,双方手下士卒也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奇怪气氛,一股不安的气氛立刻在空中弥漫了起来。
&esp;&esp;不时发出的兵器和甲胄的碰撞声更加重了这种气氛。陈允心中暗自着急,正准备独自上前,凭借自己的武功擒拿住王佛儿,否则若是让他回到阵中,那就更棘手了。
&esp;&esp;陈允正犹豫间,身旁突然冲出一条骑影。吕淑娴冲到两军之中,对面的士卒看到一骑冲了出来,一身披甲,虽然盔甲遮掩下,看不清楚面孔,可江南本就缺马,吕方出兵后更是几乎将丹阳的马匹一扫而空,连王佛儿都是步行,却不知是哪里来的紧要人物,饶是王佛儿治军严谨,阵中也不禁传出一阵嘈杂之声,
&esp;&esp;“她这是做什么。”陈允正惊疑间,却只见吕淑娴一把将头盔解了下来,扔在地上,一头流云的长发披散下来,对面的士卒看到马上竟是一名女子,轰然一下子乱了起来,有几个出身七家庄兵丁的认出了是吕方的正妻,更是吓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虽说唐时胡风甚盛,女子并没有像宋以后那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是像这般披甲骑马,抛头露面与两军之前,还是太过骇人听闻了点。
&esp;&esp;吕淑娴扯了下缰绳,让胯下的马匹停了下来,相距王佛儿大约有二十余步距离,大声喊道:“佛儿,你可认得我是谁?”
&esp;&esp;王佛儿此刻已经惊呆了,他自然认得眼前的便是吕方的正妻吕淑娴,可她来这儿作甚,还这般打扮作态,说话的口气还颇为不善,莫非是陈允在她面前说了什么坏话,可吕淑娴为人深沉有智,绝非寻常庸碌妇人可比,难道是吕方真的已经死了,那陈允并非被安仁义收买,不过是投靠了吕淑娴,吕淑娴不过是信不过自己。顷刻间,王佛儿心中已经闪过六七个念头。可身后的军阵已经有些混乱了,那几个认得吕淑娴的老卒基本都至少是伙长一级的人物,正在一边惊疑的看着前面的主将,一面交头接耳和左右袍泽们说着小话。即使背对着后面的军阵,王佛儿也能感觉到身后数十双惊疑的眼睛在看着自己,他也知道吕淑娴在这些士卒心中威望甚高,如果说陈允过来,士卒们还会听从自己的指挥,可要是吕淑娴振臂一呼,自己恐怕马上就是叛逆的下场了,更何况两人来到这里,只怕县内的府兵已经开始征集了,凭自己这百余人,怎么也是败死的下场。
&esp;&esp;想到这里,王佛儿已经打定了主意,上前一步躬身行了一礼:“末将介胄在身,不得大礼参拜,还请夫人恕罪。不知夫人千金之躯,为何来此?”
&esp;&esp;看到王佛儿躬身行礼,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吕淑娴深深的出了一口气,看来今日之事可以和平解决了,手下将士不会流无谓的鲜血,想到这里,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对王佛儿说话的声音也温和了几分:“我这些日子也都在城边督促家中忙着秋收的事情,今日诸事已经差不多完了,昨日便带了家丁出去围了一场猎,打了只狍子,便将皮剥下来送给秀莲妹子鞣制。正好陈先生要来找王将军商议,我也好些日子未曾见过王将军了,便一同前来,这屯田庄中的事情可处理好了。”
&esp;&esp;“多谢夫人关爱了,庄中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三名作乱的头目被贬到矿场去,其余人等罚做五天苦功,库房的粮食已经清点完毕,请夫人放心。”王佛儿听到这里,心中不禁暗自苦笑,吕淑娴这女子好生厉害,她方才话中说去看望自己夫人秀莲,分明是提醒自己妻子还在刘繇城中,若是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只怕她便是人质了,偏生脸上还是微带笑容,不知道的外人还以为是相熟的朋友拉家常呢,哪里知道几句话里已是刀光剑影,灭人满门的勾当。
&esp;&esp;“既然如此,那王将军便随我等一同回城去吧,路上我们还有要事相商,这里的事交由庄中的典农校尉处理便是。”
&esp;&esp;“诺。”王佛儿躬身领命,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也有些厌倦,暗想待到回到城中,若是吕方死了,他便带了妻子去投往安仁义便是,不再理丹阳县中的事情。
&esp;&esp;看到事情了了,两边的士卒都松了一口气,突然大变突生,“嗖”的一声弦响,便看到吕淑娴从马上跌了下来,却是肩膀上中了一箭,看方向却是从王佛儿阵中射过来的,两边军士一下子都呆住了,王佛儿阵后一人大声喊道:“有人要谋害王将军,那吕夫人是陈允那狗贼找人假冒的。”对面的吕家家丁们看到夫人中箭,立刻骂声震天,长槊放平,横刀出鞘,压了上去,要将夫人抢回来,并将敢犯上作乱的王佛儿等人满门杀绝。王佛儿那边顿时大乱,刚才才松弛下去的士卒们不知为何对面的甲士突然向这边冲杀过来,一时间横刀出鞘,弩机上弦之声不绝于耳,眼看一场血腥的战斗便在两队袍泽之间要发生了。
&esp;&esp;“罢了,人算不如天算呀。”方才陈允还在暗自赞叹吕淑娴果然是女中豪杰,可突然生变,吕淑娴中箭落马,生死不支,他也不是犹疑不决的人,此刻也只能先将吕淑娴抢回来,再将王佛儿擒拿,其余的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他正要蹂身上前,却听到前面一声叱喝:“退下,谁在上前一步便不再是我吕家的人。”
&esp;&esp;说来奇怪,那百余名吕家家甲,竟被这一声断喝给拦住了,陈允上前几步,从人缝里看过去,却只见两军之间站着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肩上中了一箭,鲜血已经染红了半边身子。只见那些吕家家甲一个个红着眼睛盯着对面,恨不得冲上前去将眼前这些“乱兵”砍成肉酱,可又碍于夫人命令。为首的一条汉子带了几人上前,想要将吕淑娴挡在身后,防备又被人施放暗箭。却被吕淑娴一个耳光打了个踉跄,斥骂道:“十五郎,你是家甲统领,不好好统领手下士卒,跑上来干什么,你看看,都成什么样了,今日让你来,丢尽了我吕家的颜面。”
&esp;&esp;那汉子本是吕家族人,唐时称人往往以在族中这一辈中的排行称呼,是以吕淑娴称其为十五郎。吕淑娴能挽得强弓,手劲着实不小,这一耳光打在那十五郎左颊上,顿时先是变红,紧接着便是乌青了一大片。可那汉子回过头对身后甲士喝道:“站住了,仔细军棍了。”才回过身来对吕淑娴禀告道:“依照军律,若主帅有失,我队军士皆斩,小姐此次便是我队主帅,末将才。”
&esp;&esp;吕淑娴挥手制止十五郎的说话,转过身去面对那些王佛儿手下军士,那些军士皆都不知所措的看着这边,不知道该是转身逃走还是冲杀过来,站在那边,便如同一队木人一般。
&esp;&esp;“刘五。”吕淑娴一把推开想要扶持着他的同行婢女,上前几步,指着对面一名认识的士卒道:“你可是在淮上庄中就跟随我夫君的老人了,我夫君可以对不起你们的地方,为何今日竟对我们兵刃相向。”
&esp;&esp;那叫刘五的汉子正站在那里左右为难,他也没想到今天出来本来不过是镇压屯田客的乱子,一桩小事,怎的最后闹成这样,他本不过是寻常的厮杀汉,一下子被吕淑娴指名叫了出来,两旁的袍泽们一下子让开了,周边立刻空开了一大块地方,他站在中间,顿时额头上一层冷汗,结结巴巴的答道:“小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稀里糊涂成这样了,方才那一箭也不是我射的,我在庄上就跟着将军了,将军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又是分田宅,又是恩赏,我怎么会对将军有异心呢?”
&esp;&esp;吕淑娴惨白的面容露出一丝微笑:“既然如此,那你干嘛还拿着兵器对着我呢?”
&esp;&esp;那刘五看着吕淑娴熟悉的笑容,一咬牙便将手中长矛扔在地上,周边的士卒也有一些人丢下了兵器,可是还有一些人警惕的看着吕淑娴后面面露凶光的家甲们,一面靠拢,一面慢慢向后面退去。
&esp;&esp;吕淑娴看到这情形,知道这些人是害怕吕淑娴中箭,他们脱不了干系,害怕丢了兵器后遭到报复。这些兵丁若是逃走,一时剿灭不及,让外面其他别有用心的人找到把柄便麻烦了,想到这里,她强打精神嘶声道:“今日之事,我吕淑娴只论射箭之人的罪,余等皆无过错,若他日我寻机报复,天地作证,便如这支箭一般。”说到这里,吕淑娴一咬牙,将肩上的那支箭拔了下来,一咬牙将那支箭折成两段。
&esp;&esp;此时,吕淑娴肩上血流如注,她头一阵阵发晕,显然是失血过多所致,对面的士卒纷纷丢下手中兵器,站到一旁,吕家的家甲赶紧上前,一面将吕淑娴扶到庄中好生医治,其余的挺着长槊将王佛儿围在当中,王佛儿也不反抗,将手中兵器扔在地上,任旁人将其捆了个结实。陈允也不搭理他,快步将那些降兵分置四处,好生审问。
&esp;&esp;功高震主行动4
&esp;&esp;行动4
&esp;&esp;陈允将那队降兵分置四处,又领了一队人冲进庄内,却没有看到想象中的集结好的屯田客或者矿奴,赶紧将庄上的屯田都尉叫过来询问了一番,得知的确前几天庄上的田客作乱,要求减少上缴的粮食比例,王佛儿来了后也是严加弹压,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举动,心里咯噔一下,不禁暗自叫苦,看来王佛儿并没有作乱的企图,留在丹阳的莫邪都将吏,王佛儿无论从位阶还是资历都是为首,自己却只凭几人传言,召集府兵,将其擒拿,还累得主母受伤,这上面这几条算起来,若是在一个脾气暴躁一点的主将手里,只怕已是杀头的罪名,至于王佛儿若是被释放出来,对自己恨之入骨那更是不用提了。
&esp;&esp;想到这里,陈允不禁烦躁的在屋中来回踱步起来。无意中看到一旁的几案上放着一本书,心知是那王佛儿所阅之书,暗想久闻那王佛儿虽然出身低微,但极为好学,便是领兵出征,也随身带着书籍,抓住空闲时间悉心向学,果然并非留言非虚。陈允心中烦躁,便坐下看书,想要读上几行,也好定定神,好再做计量。
&esp;&esp;陈允坐下细看,那书却是一本陈寿所著的《三国志》,王佛儿所读的那部分正是《邓艾传》,陈允强自定下心神,看了几行,却是说邓艾灭蜀国后,为钟会所陷害,诬陷以谋反之罪,邓艾自忖无罪,一旦见了大将军司马昭便可真相大白,便束手就擒,父子都被送往洛阳;后来钟会也谋反被杀,监军卫瓘却因为自己曾同钟会一同陷害邓艾,害怕真相大白后,邓艾脱罪,会报复自己,便故意派遣与邓艾有大仇的部将田续去追回邓艾,并暗示田续说:“可以报江油之辱矣。”结果邓艾父子三人皆死于田续之手,一门皆被诛灭。
&esp;&esp;陈允看到这里,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今吕淑娴受了重伤,只怕已经昏迷不醒,王佛儿已经束手就擒。同行的士卒都已看到吕淑娴挨得那一箭是从王佛儿阵中飞来,若是自己等会儿便如同那监军卫瓘寻个借口将王佛儿杀了,自然也就不会再有人找自己麻烦了,自己方才所烦恼之事也就全了了,想到这里,陈允右手已经不自觉的按住了腰间的长剑,拔剑出鞘,却又收了回去,如是有三四次,却始终下不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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