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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呵,依我看,若是太子,倒还尚可。”薛芷伸了伸腰,“可那陆娘子,心机深沉,就算是我家那俩兄弟加在一块,再多活一辈子,也是不及。若查不出什么倒也无妨,若查出点什么,她只怕不是那么好惹的。这女人呐,要是真耍起狠来,十个男人也扛不住。不过她么,没出嫁,便只算半个女人,但也够你们喝一壶的。”
&esp;&esp;韩任的脑海中,似划过一丝闪念,然而仅仅是一瞬,他又重新回到了本身的问题上:“那个镯子又是什么故事?”
&esp;&esp;薛芷此时重新笑了起来:“兜来兜去,原来还是为这个。镯子的来历么,我是知道的,只是今日心情不大好,不想说。”
&esp;&esp;知道这不过是对方的暧昧之语,韩任依旧上套道:“怎么不大好,告诉奴婢?奴婢自让美人开心。”
&esp;&esp;薛芷想了想,望向指甲叹了口气:“这丹蔻染了一半,颜色都不对了。”此时,女子的双手十指尽是正红色,韩任最终望向了那一双纤巧的云涡。
&esp;&esp;玉足纤纤不盈一握,丹蔻胭脂似是葡萄酒染,浸润在白毫笔端,最终划过光洁如玳瑁的甲盖。不知是有意无意,笔尖点染之时,那玉笋般的脚趾一勾一纵,如同挑逗,总是让人难以下笔。随着一声莺娇燕语,一盆紫笑应声倾倒,碎瓷的声音在拱顶荡漾开来。捧足执笔的那双文人的手,此时已然化作白玉镣铐,禁锢住了足踝,最终攀至柔软的小腿上。
&esp;&esp;充满水汽的桃花双眸,激起了潜伏于内心深处的占有欲,还有那终日面对鹤发鸡皮而生的幽怨。如此潋滟,如此绝色,连同那分生在眉眼间的野心,也要拽人一把,一同堕落至深渊地狱。她的下巴抵着他伏动的肩头,大红洒金的衣料衬着那张素脸,不知有多美。漉漉双眼仍旧是睁着,望着这个世界。即便是跳下欲望的悬崖,她也一定是睁着眼跳的那一类人吧。
&esp;&esp;杨真宝听闻到动静走出,隔着纱帘,呆呆地望着眼前纠缠的剪影,如临春宵,如见炼狱。一盘鲜荔枝狼狈地滚落一地,从岭南起运价值万钱的物事,仿佛也不过如此。
&esp;&esp;认定
&esp;&esp;伤口虽然已无大碍,但陆昭还是发了几天热,郎中瞧看过,说过几日便好,不过开了几副调理的药。她不愿吃药,也没人强求,不过是困了就睡,竟也难得睡得香甜。偶尔练几笔字,翻几页书,便又昏昏沉沉倒头睡去。就这样,陆昭时梦时醒、不辨昼夜地将病迁延了多日,唯一提醒她又过了一天的,是清甜的梨羹,以及傍晚醒来时,帘帐外独坐的身影。
&esp;&esp;元澈几乎每日都探病来。如果她不出声,元澈也不会来打扰他,两人便隔着纱帐各自看书。最多不过是他递一杯水来,亦或是替她看看屋内的炭火需不需要添换。偶尔,元澈也会看看案上她今日练得字,然后替她将笔一一涤净,收拢在笔筒内,再将写过的字存放在阁子上。
&esp;&esp;也会有那么几日,元澈出征在外。但他回来时,即便躺在帐内的陆昭,也能隐隐察觉。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院落外再至廊下,中途安静驻足了一会,方才离开。
&esp;&esp;凉王如今已逃窜入金城内,但仍有散兵游勇在陇山游荡,侵扰乡民。为了保护百姓春播,亦为了试探凉王战败后各方的企图与底线,元澈还是大部分时间都在崇信县外。
&esp;&esp;陆昭所住的地方是崇信县某个大户人家的一处别业,原本是元澈在城内处理事务所用,如今她入住,另安排了两个小丫头和两个仆妇来做一些杂扫。至于饭食上,开春粮食金贵,菜肉不多,战时更是如此,然而元澈还是拿出了自己的薪俸,尽可能地从乡民处高价购入了不少食货。
&esp;&esp;阳光好时,陆昭便倚在窗边看树梢的鸟雀,小丫头们在院内的廊下,一人生火做粥,一人洗菜,说得皆是陇音,自带着淳朴厚道。待这些山家饭菜上了桌,陆昭也满足地吃了个干净。时间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但陆昭知道,这不过是短暂的安和。
&esp;&esp;一天下午的时候,陆昭已经能够自己下地行走。房间内的炭火烧得她闷热,于是她走到窗边,推开宽大的窗页,任凭寒风猛烈地灌进房间。刺骨而清冽感觉格外真实,陆昭眯起了双眼,贪婪如饮甜酒,直到一张满含笑意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esp;&esp;陆昭微微一怔,也不知元澈是路过还是要进来,先侧了身从门口撤了回去。
&esp;&esp;元澈道:“里头太闷了?换身衣服,我陪你出去走走。”
&esp;&esp;这处别业并不大,北方的园子难得有水,陇上风大,崇信县的黄土高坡上,庭院里打一口井,外面照个亭子,便算是有了风水。陆昭体力有限,依栏而坐。冷风吹落枝头梨花,穿过庭树与古井,化作飞雪,扑在她的眼睫与发间。元澈静静地看着,只觉天地摇摇欲坠,而眼前之人在一片风雪春色中面容更显清寂,似早已入定一般。
&esp;&esp;“你兄长掌着安定,如今凉王已回到金城,携余部攻打萧关,所以他暂时不能来看你,先托我照看你。”除此之外,其实还有许多惹人烦心的消息,只是元澈并不打算告诉她,她太需要休息了,“靖国公府如今已经解围,你家里人也派人来找过你,想要接你回去。只是你如今带伤,不便行动……”
&esp;&esp;他还未说完,却听不远处的草木有动静,陆昭极为敏感地站了起来,那句留下未说出口。
&esp;&esp;一匹紫骝从草木深处走了出来,似是刚打完盹,身上还沾着些许杂草。
&esp;&esp;“这马认人,很是聪明。”见马走过来,元澈先行一步牵住了它,抚了抚它的额头,意图令它安静下来,不要惊到刚刚初愈的人,“回头你在你们府里,找个地方养起来,今年马球会,骑它正好。”
&esp;&esp;陆昭没有说话,忽然间走过去,自揽了缰绳,然后将它牵至院门处。
&esp;&esp;“你身上伤口没有长好,不能骑马。”元澈紧跟在她身后,却不敢强拦,生怕碰伤了她。
&esp;&esp;只见陆昭一一解开马儿的辔头,之后便将它往门外赶。那马却是不走,围着她打转,还用鼻子碰了碰她的肩。她却一次又一次,生硬而倔强地别开了它的头,如同在凛冽寒风中摇打的百年枯枝,形销骨索,拒绝一切雨露天泽。
&esp;&esp;元澈此时走向前一步,他抱紧了她。
&esp;&esp;随意披在肩上的紫莳色氅衣,在双臂的逐渐收力中生出细密的褶皱,在女子淡朗五官的衬托下,生生开出清冶的重瓣。目光交织,双臂交缠,造就的却非缱绻,而是激烈的对抗。释放着盈盈春意的深邃双眼,与冰寒雪暗的凤目厮杀。扣在腰间曾经握剑的手,与扣在胸前的玉绡纤指,上演着微缕悬千钧。
&esp;&esp;“它认定了你,便不会走了。”
&esp;&esp;目光中的冰雪似是消融了一分,元澈轻轻地将她的头揉进怀中:“他不会走的。”
&esp;&esp;春风同样吹满了长安禁庭的深处,却暖不到帝王冰冷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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