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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孩子怎么喊阿鲤‘丘叔’?”沈越嗓音发颤,似乎这一问的答案,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esp;&esp;“孩子小时候的玩笑,喊顺口改不掉了。阿秀,我们走。”侍女连声应‘是’,亦步亦趋跟随殷姨娘出去。
&esp;&esp;才跨出门槛,孰料这娃娃突的探出头来,对寻壑道:“丘叔要常来看我……”一语未完又被殷姨娘摁回怀里。
&esp;&esp;寻壑再按捺不住起身,连声道:“好。你要听娘亲的话。”
&esp;&esp;孩子露面不过刹那,沈越却瞧得清楚:乌如点漆的圆眼,鹰钩鼻虎虎生威,丰额宽脸,至嘴角收缩成一个尖下巴,这是沈家人标志性的五官啊。沈越尚未从疑惑震惊中抽神,身后人轻声道:“爷,你不是说今天要回一趟姑苏沈府么,吃了早餐就快去吧。”
&esp;&esp;沈越回神:“哦……是,是,对,快吃,给你熬的杏仁粥,止咳。”
&esp;&esp;亲耳听沈越承认粥是自己熬的,寻壑这一次却没有惊讶,只埋头闷闷吃着。
&esp;&esp;沈越思前想后,终究猜不透其中真相,只得问寻壑道:“这孩子……真是你的?”
&esp;&esp;一口粥含进嘴里,寻壑却吞咽不下,片刻才反映过来似的,讷讷点头。
&esp;&esp;“那你现在和殷姑……”
&esp;&esp;寻壑摇头,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和殷姊已经分开了。”
&esp;&esp;沈越稍稍放心,但接下来的话,还是斗争好一番才讲出:“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怪你。孩子无辜,你若想念他,也不用避我的嫌,接回来住吧。”这已经是沈越忍让的底线了。
&esp;&esp;未等寻壑回应,引章就按捺不住似的跺脚,却什么也没说,气呼呼下山去了。
&esp;&esp;春服未成春已老4
&esp;&esp;送走沈越,寻壑返身去了玉惦秋,侍女正收拾餐碗,寻壑径自寻到书房,芃羽果然在里面。姑娘把头发全数挽起,玉簪穿过发髻,爽朗而明媚,一身公子装束,白衫平添潇洒。抬头见是寻壑,芃羽惊讶:“公子?怎么来了?”
&esp;&esp;寻壑笑笑,问道:“准备去九畹了?”
&esp;&esp;一提到工作,芃羽就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之态:“是。”
&esp;&esp;“想起一件事,得交由你去办。”
&esp;&esp;“公子尽管吩咐。”
&esp;&esp;“品花馆的生意,今后也拿过来做吧,”品花馆便是沙鸥所营的相公馆子,出入来访者非富即贵,小倌打扮极为讲究,通身绮罗不在话下。
&esp;&esp;寻壑继续道:“价钱压低点,市面一两一尺的缎子,八钱给他们,不亏本就行,算下来一年能替沙鸥省下不少开支。官府事多,我分|身乏术,就由你去和沙鸥谈吧。”
&esp;&esp;芃羽错愕,但还是听命,利落道:“是。”
&esp;&esp;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头。芃羽跟随寻壑多年,他虽身为商人,却极重情义,而今落脚江宁不过三日,丘老板怎会如此着急和沙鸥接洽生意。思索片刻,芃羽突然明白,一来寻壑是为报答沙鸥修建‘仙眠渡’的恩情,二来,寻壑实为创造机会撮合自己和沙鸥,思及此,芃羽两颊发烫,说话也变得结巴:“我……公子你等一下。”姑娘突然跑到桌后,拉开抽屉里翻找一阵,摸出一条天青色抹额系上。
&esp;&esp;寻壑奇怪:“怎么?”
&esp;&esp;姑娘神色别扭:“额头长了颗面疱,不遮住,丑死了。”
&esp;&esp;原来是女为悦己者容,寻壑轻笑,又道:“时辰差不多了,我先去衙门。”末了拍拍姑娘肩膀,低声道,“沙鸥并非无情,只是他有所顾虑,生怕配不上你,所以啊……”
&esp;&esp;“啊呀!公子你跟我说这些作甚!不害臊!”芃羽身形修长高挑,可眼下急得跺脚之模样,却与孩童无异。因重阳意外现身而惹起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寻壑在姑娘捶打之中、程隐欲救又不敢救的目光中踏出府门。
&esp;&esp;沈越做事向来麻利,自江宁赶回苏州,至祭拜沈家先祖完毕,只花了不到四个时辰。宗祠出来,沈越重游沈府,鹿柴还是鹿柴,几乎未变,可水无月……那时寻壑弃沈府而投奔邬家,沈越一气之下,命人拆了他曾经的住所,恨不能销毁他在沈府残存的所有痕迹。
&esp;&esp;之后位极人臣,沈越差人重建这一处院落,并特意叮嘱,一定要与先前的院落大相径庭,以免勾起关于他的记忆。可叹造化弄人,未料想此生还有解开误会的一日。
&esp;&esp;其实早就对沈鲤动情了,只是此情违背礼教,沈越更不愿承认身为名门嫡子的自己,会对一个心生爱慕,故而说服自己,沈鲤不过一介奴仆,是自己兴起时的玩物罢了。若非邬璧的出现,迫使自己正视这一片心意,或许自己永远也不会想明白,那些粗暴举动,实为欲盖弥彰的借口。
&esp;&esp;而今站在新建院落面前,空怀一腔怜爱,却再觅不到那人昔日痕迹。突然万般庆幸,院子不在,可沈鲤没死,沈鲤还在,余生还有赎罪的机会。
&esp;&esp;沈越情动,转身出府,只想快马加鞭回到仙眠渡,真切确认青年的存在。
&esp;&esp;下午时分,街上行人渐多,沈府地处闹市,沈越只得牵马步行。路过一处贩卖孩童玩具的小摊,沈越不由驻足。寻壑右手灼伤,五指一度不能活动,南下之前,沈越请来钟太医,钟老只留下一份叮嘱,要寻壑每晚睡前活动右手,以此保持指节灵活。可钟太医教的动作单调枯燥,沈越也不忍见寻壑每晚睡前都得皱一番眉头,故而遇见这些小玩意儿时,沈越突发奇想,挑挑拣拣,什么九连环孔明锁,只要是对活动指节有益处的,尽数收入囊中。
&esp;&esp;付了银两,又穿过两条街道,行人减少,沈越就要上马,忽地身后一声叫唤:“沈爷?”沈越顿住,可转念一想,自己离开苏州日久,偶然返回,不至于就碰上熟人,于是翻身上马,可身后苍老的嗓音再度发问:“老爷可是过去姑苏沈氏的沈越沈巡抚?”
&esp;&esp;沈越回头,却见一白须僧人,遂问:“师傅是?……”
&esp;&esp;老僧人双掌合十:“阿弥陀佛,老衲乃寒山寺主持空见,过去曾入沈府主持法事,与沈爷打过照面,故而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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