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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暂时还没有危险,不要急,千万得冷静下来。梅姨的宅子在城北,十分的偏僻,整条街都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这宅子从外头看毫不起眼,屋檐下悬挂着两个大红灯笼,门上的漆都有些褪色,青石台阶两侧的石狮子歪歪扭扭,不成体统。可如果没看错的话,这宅子周围少说有五六个佩刀护卫在暗中守着,想来内里定是别有天地。沈晚冬紧跟在梅姨身后,进了大门。才刚进去,就瞧见一个年约四十,头戴“庄子巾”、身穿玄色夹纱直裰的男人提着盏琉璃宫灯笑着迎了上来。这男子长了张老实巴交的方脸,大鼻子,厚唇,眉宇间有几许书卷气,可眼里却透着精明干练,应该是管家。“梅姨,您回来了。”官家笑着点了点头,算是见过礼,他注意到梅姨身后还跟着个女孩子,忙举起琉璃灯去瞧,这一看,登时大喜:“好俊的丫头,长得跟仙女儿似得,那混账小子果真没骗咱们。这下可好了,咱们家如今正好能凑够十个绝色,可以叫画师画一幅《大梁十美夜嬉图》来。”梅姨一脸的得意洋洋,轻抚着沈晚冬的胳膊,对她的管家笑道:“别贫了,冬儿今日受了委屈,让她早些歇息,走,为娘的亲自送女儿回家。”这话说的,可真亲热。管家在最前头领路,梅姨挽着沈晚冬走在中间,后头跟着两个带刀侍从。这宅子极大,亭台楼阁装饰的精美华贵,每隔十步就有个石头雕成仕女状的立地宫灯,地上的小径是拿莹润的鹅卵石铺就,蜿蜿蜒蜒地夹在牡丹花丛中间,香芬幽然叫人浑身舒坦。梅姨一直在吩咐管家:冬儿才来,你尽快给她拾掇出一个院子,明儿再把李裁缝给请来,给冬儿量衣裳,先做上五六套,下个月按例再做。寝衣和鞋多准备些,一定要柔软轻薄。至于香料,冬儿瞧着文静,别买太重的香,那清雅冷幽的水沉香就蛮好。胭脂、水粉、头油、口脂这些去‘万姸坊’拿,依旧叫掌柜记账上。至于首饰,待会儿去我那儿先拿上几支珍珠和玉的来,冬儿不适合戴金和翡翠的,显得俗气。正吩咐着呢,花丛中忽然传出一阵阵女人的呕吐声。沈晚冬紧跟着梅姨上前去看,只见一个穿着身玉色绣薄衫的年轻女子正扶在花树上吐。这女子浑身的酒气,手捂住胸口,痛苦地大口呕吐。她旁边的小丫头见梅姨来了,急忙给那女子递上杯水去漱口,然后打开随身携带的小银盒,用银簪子挑出枚新鲜荔枝,让姑娘含在口里去味。“含姝,你还好么?”梅姨担忧地走上前去,去扶那个叫含姝的女子。“怎么吐成这样,喝了多少?”“二十五杯,约莫有一坛子。”含姝的声音又嫩又柔,简直要把人的心给化了。她身子有些晃荡,弯着腰,捂住小肚子,怯生生道:“三位大人喝过酒后,说是要商议几件要紧的大事,就让女儿先行回避。正好女儿实在醉的受不住了,风一吹,就没忍住吐了。”“哎!”梅姨心疼地叹了口气,轻拍着含姝的背,柔声道:“让你平日里多练练,你瞧,才喝一点就醉了。待会儿进去,好好地陪大人们,别再给娘丢脸。”听了这话,含姝忽然直起了身子,甩开梅姨的手,朝后退了两步。趁着这个机会,沈晚冬终于看清这女孩的模样。年纪瞧着不大,身子似乎还未完全长起,可那张脸却是绝色,睫毛又长又弯,上边似乎还有一两滴小水珠,眸子如秋水般纯净,并不怎么用脂粉妆扮,只在唇珠那里点了些红,就足矣让人心动。就连她这个女人看着,都忍不住想要心疼这个柔美单弱的小妹妹。“娘,”含姝咬着唇,委屈地都快哭了:“我今儿身上来红了,又喝了好多凉森森的酒,真的伺候不了三位大人。这三位大人里还有我姨夫,想来我去说说,他们不会介意的。”“好孩子,娘平日是怎么教你的,你忘了?”梅姨脸色已经有点不悦了,用眼睛觑向不远处的一处小阁楼,声音三分温柔七分狠厉:“你难道想像你姐姐阿蛮一样不成?你是最听话的,别叫娘生气。”含姝眼中闪过似怨毒,她什么话都没说,从丫头手里接过胭脂,往唇上补了些,摇摇晃晃地朝小楼走去,那单薄的身子就像只风筝,一阵风就能刮走。待含姝走后,梅姨冷冷地啐了口:没用的东西!紧接着,梅姨又走过来,亲热地拉住沈晚冬的胳膊,柔声道:“好孩子,咱们走吧,娘有几句贴心话要跟你说。”被打这间府宅当真是豪奢华美,每一处都独显匠心,沈晚冬不由得感慨,她此时真就是那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浑身上下都透着寒酸气。如此奢华,可见这梅姨的敛财手段匪浅,非寻常女人。也可见,她是很会利用手下的姑娘。一面当成亲女儿般疼,从头到脚都照顾到了;一面又在吸榨姑娘们的精血和生命。这和蝗虫,又有什么分别。穿过一片蔷薇花丛,一阵略带潮湿的风迎面吹来,隐隐听见远处有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再往前走了约摸十步,豁然开朗,只见前方是一个极大的湖,湖面此时正停着艘灯火通明的画舫,伴着天空的一轮皎月,有几分江海寄余生的诗意。“知道画舫上有谁么。”梅姨冷不丁冒出这一句,她拉着沈晚冬的手,坐到湖边廊子的长凳上,用下巴努了努画舫,掩唇轻笑道:“那是咱们朝廷的首辅大人,他可是个文雅至极的相公,每回来都会叫你大姐姐抱影陪他游湖玩乐。”说到这儿,梅姨暧昧一笑:“其实抱影的姿色在园子里算不上出众的,可是她温顺乖巧,最会伺候人,尤其嘴上和底下这两手硬活儿,真真销魂,叫男人丢不开忘不掉。”沈晚冬低头,并不言语。“姑娘你也别委屈。”梅姨从袖中掏出把檀木小香扇,慢悠悠地扇,笑道:“咱们这儿的姑娘,平日里吃的是山珍海味,使的是金奴银婢,跟官家小姐没什么分别。你心里别有疙瘩,梅姨的女儿可与那起下贱被嫖的娼妇不一样,有时候只是陪着大人喝酒说话,解解闷儿罢了。”沈晚冬拧着袖子,仍低着头:“不瞒您说,小女出身贫寒低贱,性子又有些拧,恐上不了台面,定会得罪了人。请您网开一面,”“无妨。”梅姨直接打断沈晚冬的话,她合起扇子,用扇尾轻划过沈晚冬凌乱的头发、微伤的脸,看着沈晚冬身上皱巴巴、满是鞋印的衣裳,笑道:“你说的没错,梅姨这儿来的都是大人物,可是要小心伺候,所以头半年你不用出来陪酒。”“我要做什么?”梅姨笑道:“要做的事可多了,你得学酒,不仅会品会喝,还得会说出个门道来,就比方说如今大梁颇时兴的羊羔酒,是用腊月里最肥嫩的羯羊肉来煮肉汁,留下脂肉反复在酒饭上蒸,随后才用寻常做大酒的法子加曲来制;你得学装扮自己,花钿贴哪儿好看,穿的衣裳选珍珠还是金玉钗寰来配,都是学问;你还得学琵琶、琴、筝,得会弹会唱;还得学几手床上的功夫,即便你日后不在梅姨这儿了,从良嫁到了夫家,也有本事牢牢拴住男人不是?”“您的意思是,我还有机会从这里出去?”沈晚冬抬头,有些紧张地问。“这是自然了。”梅姨高昂起下巴,笑道:“原则上,你给梅姨做三年便可离去,到时候你还能带走一大笔银钱,以保后半生富贵且无忧。”“只是三年,你就会放人?”沈晚冬有些不信。“呵。”梅姨不禁冷笑数声,眉一挑,眼角尽是算计与得意:“如果姑娘你有本事,能让哪位王侯、大人赎你出去,你根本不用在此处做三年。梅姨这儿的姑娘,多是犯官之后以及没落的256文学之女,只消将那往日的矜持做作丢开几分,哪个宅门进不去?再说,如果你三年还没给自己找好下家,那说明你没本事,到时候就是你不走,我也会把你赶出去,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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