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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季恺
&esp;&esp;◎身世(上)◎
&esp;&esp;“妈,你怎么了。”岁荣摇了摇母亲的肩膀。岁妈妈扶额,恍惚地应了一声。脑海中大片的记忆碎片朝她奔涌而来。
&esp;&esp;她好像回到了八十年代初,狭窄的老巷,根根叉出窗外的晾衣架,飘扬的白色床单,还有,自己的姐姐。
&esp;&esp;她和姐姐出身在一个良好优渥的家庭,父母皆是江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她们的性格不同,姐姐思雪从小胆大张扬,她,就像所有好家庭出身的小孩一般,文静乖巧。
&esp;&esp;长大后,姐姐果不其然奔赴了一场荒唐的感情。
&esp;&esp;她还记得第一次见许佳明的情景,一个飘着酸臭气味的小巷,垃圾桶边一个高瘦的男人,耳骨上别了一根烟,嘴里又叼了一根,男人一头蓬勃的乱发,脖子上还挂着粗大的金项链。
&esp;&esp;姐姐拉着自己,挽着男人,“思冰,这是我对象,佳明。”
&esp;&esp;那时,她觉得姐姐疯了。后来想起,像姐姐这样勇敢的女人,爱上的男人怎么会是寻常人。
&esp;&esp;许佳明确实不是寻常男人,那时候社会还不像现在这样安稳。许佳明干的就是做高利贷,整天拖着钢棍到处追人,她很少见过许佳明脸上干净的时候。
&esp;&esp;她不理解姐姐的选择,父母更不能理解。那时候和谐的家一下乱了套,每日都充斥的争吵,姐姐撕心裂肺的吼叫,父亲怒不可遏的骂声。
&esp;&esp;父亲始终不支持姐姐和这个街头混混在一起,可在姐姐出嫁的时候,嫁妆还是一样不少,满满装了一大箱子。
&esp;&esp;父母没去参加那场婚礼,她一个人带着一大包纸钞,坐了三个小时公交去了。村上很热闹,流水席摆了一桌又一桌,姐姐穿着大红袄子,笑靥如花。
&esp;&esp;她看的鼻尖一酸,也是,本该身着名贵白纱,走在酒店红毯的姐姐,竟踩着廉价的棉鞋,头上戴着几十块的簪子。
&esp;&esp;她将钱往姐姐手里一塞,“阿雪,往后好好过日子。”
&esp;&esp;姐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便扭头走了。回来的路上,她恍然体会到了父母没来的原因,大概是看不得自己金贵养起的女儿,为了什么爱情,跌到泥里生活。
&esp;&esp;后来,家里再没人提过姐姐,她仿佛成了这个家里唯一的女儿。按部就班的考上江大,校园里结识了岁锦,毕业嫁为人妇。
&esp;&esp;岁锦是个很好的丈夫,十年如一日的爱护她,每每如此,她都会想念自己在乡下的阿姐,不知道这些年她过得如何。
&esp;&esp;岁荣出生在一个极冷的冬天,月子里,姐姐来看自己。这是那日一别后,她见姐姐的第一面。
&esp;&esp;糖水里泡大的姐姐,干瘪的脱了相。她从怀里小心拿出一袋鸡蛋糕,摆在桌上,手摸了摸衣角,站在岁家偌大的客厅里,不自然极了。
&esp;&esp;“小冰,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她挪了挪唇,一脸怯意。那一刻,自己才明白当年父亲为什么宁愿断绝关系,也不愿接受许佳明。
&esp;&esp;姐姐将鞋脱下,生怕踩脏了干净的地板。“小冰,你身上还有钱不?”她咧起嘴,挤出笑来。
&esp;&esp;她这才见到,姐姐弹钢琴的手上结满了冻疮和裂口。她拉过姐姐的手,哈了一口气,“姐,不然回来跟我们住吧。”
&esp;&esp;姐姐点点头,又摇摇头。
&esp;&esp;后来,她怀了老二。那个年代,只能躲到乡下去生。还好,思雪全程照顾她。岁锦因为不可抗拒因素又去了国外支援,据说是个充满战乱的地方。她那时每日忍受着老二的哭闹声,姐姐家的争吵声,还有,电视上对战地的报道以及岁锦永远不回的消息。
&esp;&esp;那时,她看到窗户就想往下跳,甚至怀里的孩子,只要一哭,她心里就有不好的念头。她的精神越来越恍惚,每日睁眼而后闭眼,等着天亮天黑。
&esp;&esp;再后来,姐姐告诉她,老二得病死了。
&esp;&esp;那个时候,她精神已经临近崩溃,听到老二生病的消息,竟好像得到解脱。某个寂静的夜,她坐在思雪家后院的井边,突然就有了往下跳的念头。
&esp;&esp;是从工厂下班的姐姐拽住了她的手,用尽全部力气从生死边缘拖她回来。她跌在思雪怀里,见到的,是思雪凹陷下去,盈满泪的双眸。
&esp;&esp;“小冰别怕。”她拍拍自己后背,“姐姐在。”
&esp;&esp;她迷蒙的眼里,见着姐姐枯柴的手腕吊着出嫁父亲给她的翡翠玉镯。她抬手,摸了摸玉镯,上面还残留着姐姐的余温。
&esp;&esp;如今,在玉器店里,她又一次见到了那个玉镯。泪,不可遏止地涌了出来。岁荣脱住飘飘然的自己,一遍遍问,“妈,妈你怎么了?”
&esp;&esp;可是思雪,不是生不了孩子么。
&esp;&esp;她对思雪后继的事了解太少,只知道她每每寄出的钱都会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连她回思雪家,都只闻思雪早早搬家。
&esp;&esp;“许露,在哪?”她竭尽全力,才气若游丝说出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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