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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师言答道:“是呀。”那两个农人面面相觑,忽然发一声喊,柴火也不要了,撒腿就跑。顾师言也吃了一惊,心想莫非蒋士澄已将他通缉,这两个农人见过他画像,这便去报信领赏去了?急朝两边一看,古巷长长,两侧俱是高墙,不易藏身,当即就从刚刚出来的那扇门进去,暂避一下也好。然而不知为何,门内忽然变得甚是昏暗,行得几步,举目一看,不由大吃了一惊,眼前荒草丛生,屋宇破败,蛛网积尘,哪里还是精美楼台深深庭院!顾师言整个人都呆住了,脑子里闪出的一个念头却是:我又做梦了!苍天,该不会是我已成了人彘,这是人彘之梦吧?顾师言近来屡遭变故,心神不宁,眼前又有如此不可思议之事,不禁对所处之境是真是幻都犹疑起来,呆呆地看着那荒草危楼,猛然转身原路出去,令他头晕的是门外又是另一番景象:人头济济,门庭若市。一个大嗓门叫道:“就是他,就是这个人,刚刚从这门出来,现在又出来了!”顾师言抬眼一看,说话的就是那个连柴火都丢掉的农人,边上男女老少围了一堆,看怪物似的看他。顾师言见不是来抓他的,稍稍放心,抱拳道:“列位在看什么?”那伙围观人一听他说话,吓得“哗”的一声往后退。顾师言低头打量自己,手脚齐全,没什么可怖之处呀,心想这世道当真邪门了,怎么这些人都把他当成鬼一样?也不想和这些人多纠缠,问:“请问这是什么地方?离小雁塔有多远?”那些人互相推搡,却无人应答。顾师言道:“那就请让路,让在下出去。”这时,人群中挤出一个老者,老者绕着顾师言细看,看正午阳光下顾师言的影子,点点头道:“嗯,有形有影,应该不是鬼。”顾师言颇为气恼,大声道:“这位老丈何以认为在下是鬼?”围观男女七嘴八舌道:“你从这门里出来不是鬼是什么!”“反正这鬼宅就没活人出来过。”“要么你就是狐狸变化的。”那老者问道:“少年人,你又为何从这门里出来呢?”这话问得怪,顾师言倒不知如何回答了,随口道:“不出来,难道老呆在里面?”老者听他这话带着点鬼气,退后一步,问:“那么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顾师言没来由受这盘问,他自己正满腹疑团呢,道:“没看到什么,是些破房子。”老者与身后那一群人都长舒了口气,老者道:“那是万幸,看到破房子还可捡条命回来,你若看到的是琼楼玉宇那可就不妙了。”顾师言心想这么些人围观若把官府之人引来那可真是不妙,当下推开众人往巷口就走,口里道:“在下是人,不是鬼。”加快脚步,把那伙人甩在身后。出了巷口,顾师言四下里一看,知道这里是南梢门,离自己住处小雁塔有五、六里地,便踅进一衣帽铺买了一顶鲜卑暖帽戴上,这种帽子可把脸部遮住大半,长安冬季,多有汉人戴此胡帽。然后上一家酒楼,叫了一盘白水羊肉、一盘蟹黄鱼翅、一盘原壳鲍鱼、一盘太白鸭,又叫了一斤山西汾酒。顾师言酒量甚豪,眨眼间半斤酒下肚,心神稍定,叫来店小二,询问古巷鬼宅之事。那店小二神情夸张,道:“这位公子也知道那鬼宅之事?我们住这附近的人都不敢打那儿过,有人说那里面富丽堂皇像皇宫一样,又有人说是些破烂房子,不过有时半夜能听到那里面传出箫管笙歌,就在前两天,有两个狂生,自诩胆大,与人打赌要到那宅子里呆上一夜,第二天呢,一个死了,一个癫了,这是小人亲眼所见。”顾师言问:“那宅子是谁遗留下来的?”小二道:“这却不知,据老辈说这宅子有百年以上了,没听说是谁的宅子。”顾师言吃罢酒饭,看看天色不早了,便雇了辆马车,让车夫载他到小雁塔。来到小雁塔下桃园湖畔,顾师言从车窗里看到自己住所大门紧闭,就命车夫将马车远远停在一边,他坐在马车里静观其变。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那门前依旧无声无息,顾师言心道:“莫非那些僮仆都给抓走了?”正这时,忽见一人快步而来,径直来到门前叩门。顾师言凝神一瞧,认出叩门人是镖师云天镜,大喜,急叫车夫赶车过去。云天镜敲了好半晌无人应答,正要转身离去,一辆马车从身边慢慢驶过,车上一人低声道:“云师傅,是我。”云天镜一看是顾师言,脸现喜色,张口欲言,顾师言一伸手将他拉上车去,命车夫回南梢门。云天镜喜道:“顾公子,我正要找你。”顾师言问:“云师傅还不知在下已出事了?”云天镜诧异道:“出了何事?你不是好好的吗!”顾师言便将昨夜之事略略说了说。云天镜吃惊道:“竟有此事!”又宽慰道:“既已脱身那便不怕,腊月初三也就是大后天我们镖队要出京,你便随我们一道走,那些阉狗能奈你何。”顾师言问:“尉迟前辈还在长安吗?”云天镜道:“此刻只怕早已追出潼关去了。”顾师言忙问:“找到乌介山萝的下落了?就是被朱邪元翼父子掳去的回鹘公主呀。”云天镜摇头道:“那倒没有,不过的确发现了朱邪元翼的踪迹。昨夜师傅与我赶到那波斯神庙时神庙已然起火,我们四下追查,发现好几个胡人在追杀一个女子,听那些胡人喝骂声似乎是这女子救了你手下那昆仑奴。”顾师言一怔,问:“是一白衣女子吗?”云天镜道:“正是,云某现在就是请你去与她相见。”“她受伤了?”“没有,这女子轻身功夫甚佳,只是被追杀多时,脱力晕眩过去了,师傅命我救这女子回去,他独自追击朱邪元翼去了。”顾师言迟疑了一下,问:“是那白衣女子说要与我相见?”云天镜道:“是,她现在我们湖州会馆。”当下命车夫经玉祥门折而向西,往湖州会馆而去。湖州会馆门楼颇为气派,前后三进,约有七、八十间房子,多为客居京城的湖州商人租住,云天镜所领镖局二十余人也居住于此。二人一进会馆,便有一中年仆妇迎上前来,满脸堆笑道:“云爷回来了。”云天镜道:“那位姑娘还在房中吗?”仆妇道:“在,刚刚还问我要笔墨说要写字。”一边说一边在前引路,来到南厢房左一间,轻轻敲门道:“姑娘,云爷来了。”等了一会却不见应答,那仆妇女又叫了几声,依旧没有动静。云天镜示意仆妇推门进去。门是虚掩的,仆妇一进去便“咦”的一声,道:“怎么不见了?我送笔墨给她只不过一顿饭时间呀,也没见她出去!”云天镜与顾师言一齐进入房内,只见仆妇一人在茫然自语,室内更无他人。顾师言目光一扫,南窗下长桌上有一纸笺,看时,却是数行小楷,乃卫夫人簪花体,字迹妩媚多姿,抄录的是《诗经·郑风·狡童篇》:“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彼狡童兮,不与我同行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云天镜粗通文墨,一看这诗便微笑道:“这位姑娘用情很深哪,茶饭不思,坐卧不宁,却不知所为何人?”顾师言脸一热,装作漫不经意地道:“这么说那位姑娘已经走了?”那仆妇还在那儿絮絮叨叨:“没看见她出去呀,真正奇怪,看她那娇滴滴样子能走到哪里去?”云天镜挥手叫她先出去,对顾师言道:“这姑娘身手极是了得,你也不必为她担忧,却是你自己呆在这京城里要小心才是,太监们势力通天,是了,昨晚后半夜有大批人马四处巡逻搜查,这么说就是在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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