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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母亲特意把我房里的床铺换上了一套干净的床单被罩。而在堂屋里,父亲用几张凳子,几块木板给我搭了个临时的床。
把闻音带到我房间安顿好后,看到父亲还坐在屋外的老樟树下,捣弄着他那根旧烟杆。我慢慢走了过去,不管他知不知道,还是要告诉他啊!
看到我过来,父亲把身子往旁边移了移,给我让出了点地方。自制的烟丝就是烟大,吸一口,烟火缭绕的,久久的在他那黑瘦的脸前挥散不开。
我坐在旁边,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父亲应该是刚灌好烟丝,也只顾着一口接一口,用力的吸着。这个在山村里打磨了五十多年的男人,长年不是在山上砍柴,就是在那几块狭小的,沿着山坡开垦出来的田里,伺弄着一家的口粮。人们常认为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养人,而事实是,为了一家的温饱,为了培养出一个有出息的孩子,五十多岁的人,就已经是头发半白,皮肤干枯,身形微躬……。
烟抽完了,父亲开始在凳脚上,一下一下的,敲出烟斗里的余灰。几十年的烟火熏着,让他的脸色暗黑,嘴唇干枯,满手都是烟油印子。
“爸,以后少抽点烟了”以前我也劝过他,但都不管用。在山里,在田里做事累了,能坐在地上抽一口烟,是他最轻松的一刻。所以以前无论我怎么说,他都当耳边风了。还振振有词的反驳我,你看村里那谁谁,不都抽了好几十年了,有啥事吗?
“好,好”但今天,听到我再次这么说,他连用了两个好字,还下意识的停止了他敲烟斗的动作。
“早点去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一阵沉默之后,父亲慢慢的挤出了这句。而我那满腹的事,始终不知道如何开口。他们盼了十八年了,只需几个月之后,就能光耀门楣的希望,如今都被我打破了。
山村的夜,动静相间。动的是山风摇起的落叶,是动物夜行的踪迹,是一滴山泉,一滴清露的滴下……。静的是这如水的月光,是巍峨不动的山影,是毫无声息的村庄,是父亲坐在樟树下的身躯……。
“爸,对不起”憋了好久,我却只能说出这么几个字来。
“莫多想了,凡事都是命。睡吧,睡吧!”父亲起了身,带着摇摇晃晃的身躯进了门。我只看到了他日益瘦弱的背影,而没看到他眼里,滚落出来的泪珠。
真的一切都是命吗?
带着想要跳出这大山的梦想,我拼命了十多年,到头来,人家只需要用一句话,就能抽掉我登山的梯子,就能砍下我腾飞的翅膀。
这个命,我不认。
山里的人睡得早,醒得也早。在天边刚跳出第一缕光亮的时候,父母就已经把厨房弄得烟熏火燎了。
待我们收拾好,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往日的早饭都是随便做点,而今天,却摆上了腊鱼,腊肉,鸡蛋等逢年过节才有的菜肴。从满是烟火的厨房中钻出来的母亲,眼睛红肿,泪痕依稀。一边招呼着我们吃饭,一边还不时用手擦着眼睛,还强带笑颜的说道厨房烟太大了。
这顿饭我吃得很饱,以后再要吃不知道要等多久了。而闻音却只是稍微吃了一点点,从她的面色,眼神,我看出来她昨夜肯定是没睡好。
出发时,母亲又把煮好的十来个鸡蛋提着,陪着闻音在前面慢慢走着。我推着自行车跟在后面,父亲也一步一步的跟在我身边,往日不离手的烟斗,今天却没有抓在手上。
迎着刚冲出大山的第一缕阳光,我们四个都只是沉默着,慢慢的走在这吹着秋风的山路上。
“她是个好孩子,别耽误了人家”走在我身边的父亲,突然对我说了一句。
看着闻音的背影,我自然知道父亲说的是什么意思。
在父母的眼神中走远,后座上的闻音,只是紧紧的搂住了我的腰。
而昨晚,对着那宁静的山村,那破旧的房间,那一墙之隔的我们,她基本没睡着。一大早,起来之前,她把她这几个月来的工资,都压在了被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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