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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足矣。随着小船缓缓划开水面前行,天色也愈发明亮起来,由远处山头那一点绚丽开始,光轮冉冉而升,由橘黄,灿黄而至耀眼的金黄,暖和却不灼人的晨曦将万物点上层层碎金,华丽而雍容。“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那人回过神,伴随着长长叹息般的赞叹。“前人诚不欺我!”“现在不想睡了吧?”慕容莞尔,无比促狭,仿佛若是一天不调侃个两三回便会觉得浑身不自在。那人毫不介意,摇头晃脑笑眯了眼。“如果有一盘梅花糕和新笋摆在前面任我享用我想我会更清醒。”“梅花与笋本就不是生于同一个节令,你这个愿望只怕神仙都满足不了。”失笑地打断他的奢望,将人拉上了楼。二品梅花糕最主要的食材梅花来自于潮汐日月楼后面的一株梅花,本来默默无名的梅花因为当年天下二月末,川西特有的千层草却出乎意料地比往年早开上不少时候,剑门在专事招待的幽静后院尤其栽了许多,花开时,奇异的香味弥漫四处,浓而不烈的味道有如醇酒,醺人欲醉,闻者四肢懒散,心神也出奇的宁和。用过早饭,被剑门的掌门钟容请去议事,在宽敞的大厅中,耳边隐约充斥着各位掌教执事大侠名宿谈笑风生,我愈发困意丛生,明明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人,却因为被位子安排在慕容身旁而频频受到注目,不时有对着自己而来的好奇的寒暄,气盛的挑衅,还有凌心远远飘过来的哀怨神色,令我暗暗叫苦不迭,也不知是哪里惹到了这小妮子,某人却只气定神闲地端坐如磐,游刃有余地应付旁人,面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嘴皮微微阖动,一缕声线不着痕迹地传音入密。先别睡了,待会有好玩的事可以听。我心中一动,不由振作了些许精神,意谓是“愿闻其详”。钟老头一大早就将我们请到这里,总不会是为了喝茶聊天。慕容浅浅带笑,继续传递着不着重点的话,旁人不知就里,见了他的笑容,还以为是冲自己而笑,便立时有女子两颊飞红,眼角含情地注视着慕容,让我暗叹他害人不浅。调侃之间,钟容已清咳一声自座上站起来,面露微笑,一手捋着几缕长须,缓缓地扫视了一眼周遭,见众人渐平声息皆望向他,这才发话,声音不疾不徐,便自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钟某有幸,能够请到诸位驾临此地,实令蓬荜生辉,现在离三月初三还有些时日,还有许多掌教家主尚未来到,但趁着今日天公作美,钟某愿先将门中一柄宝剑拿出,再佐以一段剑舞,供诸位观赏。”众人见钟容罗罗嗦嗦说了一大段,却原来是要让人赏剑,不由都来了精神,要知道剑门以剑术为专,好剑自然也不会少了去,现在掌门自己愿意将它拿出来让人看,学武之人当然没有不乐见的。钟容捋须而笑,朝门边一名弟子点了点头,弟子随即往外走去,不多时,便有红裙入目,人未至而已令人心神一荡。来人怀抱一剑翩翩而至,裙摆涟漪,玉钗轻摇,更衬得发如鸦羽,肤若凝脂,及至看清容颜,却让我甫入口的茶差点喷了出来,然而再细细端详,却不禁又暗自摇头,几欲否决了自己之前的认定,一时间狐疑不定,不由转首望向慕容,只见他沉静如水的眸中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讶异,显然也是不知内情。女子裣衽为礼,将怀中之剑平平伸了出来让各人都得以见到,此时众人大多尚沉浸于对她容貌的震撼之中,倒也没有多少人去注意她怀中的宝剑了。钟容见众人神色,也不以为怪,兀自笑道:“此剑名曰青芜,拙荆于剑道也略知一二,就由她来献丑一段。”众人闻言却是面面相觑,从未听说过剑门掌门有丧妻或休妻的消息,那么这名女子定是侧室无疑了,只是让侧室充作舞姬献技于人前,未免也有些过了。这一点,从各人略有些奇怪的神色中可以看出来。然而我只微微蹙眉,死盯着那女子瞧,心中所疑与诸人绝不相同,却不知这种模样在旁人看来,像极了卤莽无状的好色登徒子了。钟容朝那女子轻轻颔首,女子也淡淡点头回应,铮的一声飞剑出鞘,便自挥舞起来,此时众人也才明白钟容的用意。女子玉腕抬转之际,淡淡青芒萦绕红裙左右,一套普普通通的追月剑法被她幻化万千,虽有些华而不实之感,却是极为赏心悦目,加上红裙随步而动,随步而止,仿佛是一副倚红偎翠的景致,若换了一名七尺大汉,又或身形不似这女子般曼妙,便会平白逊色许多。“宝剑佳人,果真般配!”慕容首先笑着,轻轻击节道。“慕容门主过奖了。”钟容口中说着,脸上却也掩不住自得之色。行云流水之间,女子已将剑法舞完,抱剑作了个揖。“让诸位见笑了。”人是个妙人儿,可惜声音却出奇的沙哑低沉,让人意料之外不禁有些惋惜失望。“这把剑虽不是什么上古名剑,却也为钟某珍爱多年,此番试剑大会,钟某愿将此剑献出,赠予赢得比试的侠士豪杰。”此言一出,更表达了剑门掌门一片惜才爱才的心意,本就有意一争高下的年轻一辈莫不面露喜色。要知道剑乃兵器之首,许多人行走江湖随身所带的兵刃也是它,能够得到一把好剑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是如虎添翼。虽说比武人人可上,但如慕容等是不可能轻易出面相争的,区区一把宝剑还不值得他们自低身份,所以相对来说,真正的高手也就少了,莫怪许多人皆摩拳擦掌,跃跃一试,但也不能排除其中有令人刮目的后起之秀,这种黑马,武林中也不是没有出现过。钟容十分好耐性,等众人的反响渐渐平静下来,才又续道:“还有一件奇事,是关于这把剑的,深为钟某长久所惑,但又不愿在试剑大会上扰了各位的兴致,这才想提前说出来,征询诸位的高见。”众人一听有奇事发生在青芜剑上,皆屏息聚神看向钟容,此时那女子已收剑敛容,立于钟容身后,从头到尾没有朝我这边望上一眼。“钟掌门,有什么难解之事不妨一说,这里集思广益,必定会有满意的答案。”说话的是江南剑客桓如意,此人自十八岁起离家行走江湖,手下杀贼无数,素有侠名。“此事说来有些难以启齿,这把剑本不名青芜,而是叫做白露。”说到白露之名,我一震,不由起了几分关注之意,心中讶异随着视线落在女子手中宝剑之上,但见众人侧耳倾听,都不觉得有什么。“所谓白露,就是在持剑之人挥舞之时会散发丝丝若有似无的雾气,宛如秋露,”钟容环顾了一眼众人神情,继而叹了口气。“不错,诸位也看到了,多年前钟某得到这把剑的时候,它周遭还是白雾之气,但到了后来,却不知为何全变成淡淡青芒了,所以我这才给它改名叫做青芜。”众人闻言,互望一眼,无不啧啧称奇。“此剑虽然由白雾换成青芒,但也灵性尚在,贫道以为钟掌门不必如此介怀。”道袍束冠,长须飘飘的清音真人道。“道长所言甚是,”钟容朗笑一声,“但钟某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这把剑收藏极好,想来应是不会被人掉包的赝品,这里诸位见多识广,想必有听说过此剑之名的,盼能解钟某心中一惑。”不要说剑名没有听过,即便是听说过,时日久远,况且连剑主人自己都不知道,旁人又怎会晓得,只当作是一桩有趣的奇事来听便是,哪里会去计较它的来源出处,剑是好剑,这就已经足够了。钟容语罢顿了许久,只见在场之人奇异的多,了解的少,大都窃窃私语又摇首作结,他脸上未免有些失望。此时我端详那剑已有多时,愈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想,眼见他吩咐自己的小妾将那剑暂且收起,不由出声道:“钟掌门,可否将剑予我一看?”钟容怔了一怔,笑道:“自然可以。”继而朝那女子点点头,女子便即捧剑来到我面前。众多目光已然落在我身上,我正伸手欲接过剑,却见那女子拿剑的手微微往后一缩,似不愿我去碰它。“利剑伤人,公子还是三思的好。”声音决称不上动听,却隐隐藏了什么,我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到什么,便自笑道:“无妨。”耳边随即响起慕容的传音入密。“小心点。”回他一个眼神,表示自己明白,取过剑抽离剑鞘,光滑若秋水般的剑身呈现在眼前,坐得离我近些的人看得分明,不由发出声声赞叹。沉吟片刻,咬破手指,又把渗出来的血甩至剑身上,旁人来不及惊讶,已见光滑而锋利的剑身染上了一抹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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