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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张泽是张韬的侄儿,贺嘉又郑重表示了谢意,闹得张泽不好意思起来,连忙道:“那是我大伯的功绩,你们家人个个都感谢我,弄得好像自己也打了一回仗似的!”众人正说笑,贺松来报,说是宫中来了使者,要见贺融。来的是老熟人马宏,见了贺融就忙忙道:“三公子,陛下要见您,快与我入宫吧!”几人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贺泰眼下正在宫里,皇帝要见也应该是见贺泰,与贺融何干?贺嘉忙问道:“马常侍,不是我父亲惹恼了陛下,出了什么事吧?”马宏摇摇头,什么也不说。贺融倒是镇定:“这身衣服是刚换的,若马常侍觉得可以,我就不更衣了。”马宏:“那好,三公子请。”贺融还有闲心对张泽道:“你且稍坐,不必急着回去,难得上门一趟,好好玩。”然后才跟着马宏离去。贺湛微微皱眉,难掩担心,面圣必要衣容整洁干净,马宏连衣裳都顾不上让贺融换,可见有多紧急。贺嘉也很担心:“要不我让人去寻大哥他们回来吧?”贺湛摇头:“算了,陛下召见,肯定有事,大哥他们就算回来,也只是平添忧虑罢了。”他想到的是三哥因巫蛊罪名而被处死的生母,心道该不会是陛下想要翻旧账,追究责任吧,又想时隔多年,陛下要追究的话,早就追究了,不至于等到现在,心里才略略安定下来。张泽安慰他们:“说不定是好事,兴许陛下也和我一样喜欢看美人,特地叫三哥过去仔细端详呢。”这才刚认识,他也跟着三哥三哥地叫上了。贺湛:“……”这个安慰还真是别出心裁。……那头贺融跟着马宏入了宫,他长袖一掩,不动声色将银袋递过去。马宏有些意外,似没想到贺融这么清楚宫里的潜规则,但他并没有接,非但没接,反而还将手更往袖子里缩了缩。什么钱能收,什么钱不能收,马宏年纪不大,却在宫里混了许多年,对这条界线,他摸得很清楚。方才皇帝与贺泰说话的时候,马宏是在场的,而且吓出一头冷汗,皇帝此时召见贺融,未必是好事,一个不好,贺融也许就要被降罪,所以这点好处,他不收也罢,免得被牵连。“反贼萧豫递来国书,陛下大怒,询问对策,鲁国公建议与西突厥结盟。陛下本已下令散朝的,眼下又将人都叫了回去。”他压低了声音,飞快说道。贺融明白了,没再坚持,将银袋收了回去:“多谢马常侍。”一路上二人再无多余话语,入了宫门就要下马车步行,马宏虽是心急火燎,却不得不照顾贺融的脚步,走三步就停一步。其实贺融原本可以走得更快,但他需要借着这段路程来思考对策,所以显得不慌不忙,看在马宏眼里,只觉得贺三定力真好,一点都不像头一回独自面圣的人。约莫一盏茶工夫,两人终于来到紫宸殿门口,饶是脚程不快,两人也走得微有些喘。马宏对贺融道:“劳烦三公子在此稍候,小人入内禀报。”贺融:“马常侍请便。”上回皇帝寿辰是在珠镜殿举行,紫宸殿这里贺融还是第一次来,站在台阶上放眼望去,夕阳西下,一半在天外,一半在宫殿飞檐之下,橘黄余晖与云彩相融,并无萧瑟苍凉之感,反有恢弘壮阔之叹。天下之大,也只有在紫宸殿,才能看到这样的景致。没有让他等很久,马宏很快从里面出来。“三公子,陛下传召。”贺融颔首,随其入内,他看见在场的不止有父亲贺泰,还有齐王、卫王,以及一干眼生的朝臣。所有目光霎时落在他身上。贺融的脚步一轻一重,却很稳,他的目光直视前方,略有些往下,完全符合礼数,没有半点头一次上金殿的害怕窘迫。皇帝眯起眼,看着贺融站定,跪下,行礼。他不知道那时候齐太医跟马宏去竹山探望贺泰时,第一眼看见贺融,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此时此刻,他的内心,竟也浮出与当初齐太医一样的喟叹:可惜了。能让皇帝觉得可惜,但也仅止于此了。他的帝王生涯见过许许多多憾事,贺融不是最惨的,也不差这一件,帝王很快将关注点转移到这次召他入宫的目的上。“鲁国公说,你建议朝廷与西突厥结盟?”贺融:“是。”皇帝:“范懿,你说。”被点到名的吏部尚书范懿应了一声:“东、西突厥,皆为我朝心腹大患。莫说我朝,历朝历代,从未有与北方外族达成真正和解的,他们野性难除,哪怕和亲,能维持一二十年的边疆安宁,已是很了不起,更不必说压根就不牢靠的结盟,因为中原富庶,突厥贫瘠,从来就没有什么共同利益可言。”皇帝:“你听见了?”贺融拱手:“陛下容禀。”皇帝:“说。”贺融:“东突厥伏念可汗,被推举为可汗之初,就已横扫东突厥各部,以他的年纪和能耐,迟早会将手伸向西突厥的,更何况西突厥的摩利可汗已经年过六旬,从精力和寿命上看,都远远不及伏念。所以突厥内部,本身是有矛盾的,并非铁板一块,我们可以利用这种矛盾,达成我们的目的。”“对于西突厥而言,同样如此。摩利可汗虽然年事已高,但他能够统治西突厥数十年,必然不是平庸之辈,伏念的野心,他不可能看不到,西突厥内部,很可能也有许多人,因为摩利的年纪而蠢蠢欲动。这种情况下,摩利想要内外压制,就需要引入第三方的力量。如果与我朝结盟,我们可以帮他们牵制东突厥,他们则可以帮我们牵制萧豫,让萧豫不至于那么猖狂,又能暂时稳定住边疆的局势。假以时日,我朝休养生息,国库充盈,拿下萧豫,甚至踏平突厥,开疆拓土,也是迟早的事情。”皇帝没有打断他,其他人也就没出声,贺融得以流畅地说下去。“而摩利的可敦真定公主,就是我们与西突厥接触的突破口。一个离开中原多年的人,哪怕现在中原已经改朝换代,但故土依旧是那片故土,对她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我们可以说服真定公主,让她帮我们促成与摩利可汗的结盟。”可敦,即突厥人之皇后。终于将要说的说完,饶是贺融再镇定,也不由暗暗吐出一口气。皇帝不置可否:“周相怎么看?”周瑛微微皱眉:“敢问三公子,你如何确定真定公主会被说服?就算真定公主愿意帮忙,她是否有这个能力?”要知道,真定公主是前朝公主,前朝被高祖皇帝所灭,按理说,本朝对真定公主,那可是国仇家恨,她不煽动摩利可汗找本朝麻烦都不错了,怎么还会出手帮忙?贺融:“我不敢保证她一定会帮忙,但只要有这个可能性,就值得一试,若真能与西突厥结盟,共同牵制东突厥与萧豫的话,起码五年之内,起码在摩利还在世的时候,边境可以不起战火。至于真定公主的能力,我听说异族人素来尊崇强者,弱肉强食,真定公主起初嫁去草原时,也不过是摩利可汗三位妻子里的其中一位,但这么多年下来,她非但没有红颜早逝,没有色衰爱弛,反倒成为摩利唯一的可敦,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她的厉害吗?”大殿之中一时无声,皇帝道:“诸位爱卿,可还有想问的?”齐王道:“恕臣直言,这一切,都是贺融的推测,说到底,也只是纸上谈兵。此去西突厥千里迢迢,我朝自立国意以来,从未派人与西突厥接洽过,更勿论见过真定公主,那边情形如何,谁也不知道,恐怕实现的可能性不大。”皇帝嗯了一声,扫视众人:“你们也都是这么看的?”户部尚书张嵩道:“臣倒以为,贺融的提议,也不是全然不可为。但此去路途遥远,艰险重重,不仅要平安到达,充当说客使者,还不能是木讷蠢钝之辈,这其中变数很大,人选更难定。”他说的是大实话。就算没病死在路上,也可能被萧豫或东突厥的人发现,丢了小命,就算一切顺利,抵达西突厥,也可能一言不合,就被摩利可汗命人杀了。就算以上情况都没发生,说不定真定公主国仇家恨加在一起,根本就不想听使者的话,直接让人拖下去斩了。这种吃力不讨好,随时有可能丧命的差事,谁愿意去?即使有人愿意富贵险中求,他有这个能耐完成差事吗?张嵩觉得贺融的提议虽然不错,但实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止张嵩,许多人都这么想。皇帝也觉得这个建议其实不错,因为派去的人必然不可能劳师动众,如果能完成,那当然是意外之喜,如果不能,那对朝廷也没有任何损失。所以他问道:“张嵩所言,诸位爱卿都听见了,有何想说的?”齐王心中微动,他也看出这件事中所隐含的巨大回报,脑海里立时翻出手下不少门客的面孔,思忖有什么人选可以推荐上去,先将这份功劳给提前拨拢到自家怀里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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