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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安虞转头也去看,想了下,视线落在游赫正在写的数学卷子上,对游赫说:“错了五道。”
“啊?”游赫不明所以。
方安虞伸手挨个指:“这个......椭圆的离心率范围,你这个也太离谱了吧......还有这个,是实数。这个、这个......这个cosa和cosb——你是怎么排除了所有的正确答案?明显就是等腰三角形啊。直角怎么来的?你是不是觉得buff加多点就是正确答案了?”
话音刚落,方安虞被自己的说法逗乐,嘿嘿笑了两声。
游赫:“............”
坐在附近的同学听了也忍不住笑。
方安虞还是很聪明的,就是不怎么自信,偶尔还会陷入闻京“过人的自信”里被牵着走。五人组里,他是最勤奋的一个。相比原曦不断拓展的课外知识训练,方安虞更像个勤勤恳恳、踏踏实实的做题家,在学习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坚信熟能生巧和勤能补拙——这也是他的家教。
雪没有上午那会大了。
走廊外望出去,远近一片雾蒙蒙。先前的鹅毛大雪变成了类似绒花的样子,半空中纤细又轻盈。它们被风悬停着,好一会附在树梢和教学楼的墙壁上。就是很少落地。不过也可能是地面白茫茫,视觉上并不明显。
只有正在降落的雪是引人注目的。
“哇......好厚啊。”
时舒双手握在被雪包裹的栏杆上,一点都不怕冷,一个劲低头往下看。半晌没听到身侧人的回应,便转过头对梁径说:“你看雪好厚。”
梁径插兜站他身旁,注视时舒陷进雪堆的十指。
雪色晶莹,温度极低,让他的皮肤更显细腻。被冻得冰凉的指甲盖粉粉的,指关节却通红。雪化了一点点,细长手指沾着零星雪水,干净白皙。
他们站在实验楼的楼顶,比起玻璃栈道另一头每个教室都满满当当的教学楼,这里安静得不像话。
凝神倾听,能听到雪在风里回旋的窸窣动静。
高一高二正在放学。
教学楼前的雪地上走过三三两两小黑点一样的人。像极了他们小时候搭的一款暴雪主题的乐高。积雪的街道旁、斑斑点点的人行道上,还有被冰雪封锁的便利店玻璃窗中,都是这样小小的、看不清面容但又好像能感觉到面容的卡通玩偶。那个时候,外面好像也是下着雪。细细密密的白雪,铺满了视线边缘。时舒躺在病床上,梁径坐在一边搭暴雪乐高给他看,两个小人都没说话。
其实这个时候再回想,时舒已经记不得自己那会到底生了什么病。印象里,是半夜的时候,梁径突然发现他身上滚烫。皮肤好像已经烧起来的那种烫。梁径吓得冒冷汗,往他鼻子下伸的手都在发抖。时舒昏昏沉沉睡着,嘴里稀里糊涂叫妈妈。那会大人都不在。说来也是不巧——梁坤难得带丁雪出差,听说去了一个风景很秀宜的地方。而舒茗照例在外地拍戏。时其峰就不用说了,远在地球另一边。那一周,家里只有一个定时定点给他们做饭洗衣的阿姨。
梁径奔下床叫了120,转头又给梁老爷子打电话。梁老爷子那边速度快,吴爷很快带人来了省人医。时舒连夜做完各项检查。他表现得异常乖巧,抽血就伸出细细的胳膊,张嘴就听护士的话“啊啊”两声,只是眼圈红红,不知道是困的,还是难受的。抽血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吴爷陪在一边,弯腰低声让梁径先去病房打个盹。时舒听见,立马很张皇地扭过头瞧梁径,没说话,眼睛一眨不眨的,无措又可怜。梁径对他笑了下,两手握着时舒另一只手,问他疼不疼。时舒摇摇头,抬眼看了看拧眉瞧他俩的吴爷,小声问梁径,你困不困呀?梁径赶紧说,不困,一点都不困。时舒就很虚弱地笑了下,轻声,其实有点疼......
那个时候他说疼,一个字,就已经把梁径的心揉酸了。梁径盯着细细的针尖,恨不得它们马上消失。回到病房,他看着时舒入睡,看着点滴一点一点落下来,一点一点进入时舒的身体。困意仿佛在时舒那声喊疼里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知道时舒怕疼,但心底里也隐隐知道,时舒更怕他离开他。
梁老爷子不准梁径无故旷课。他早上到了省人医,强令梁径立刻回附小上课。梁径沉默地坐在床边,就是不动。他捏着床单,过了会,又去捏时舒的手。那会,时舒睡得昏沉,被他紧紧捏着,软软的手背捏出红印子也没醒。梁径不是不怕梁老爷子,但他更怕时舒醒来找不见他会难受——时舒难受会哭,只要这么一想,梁径就觉得自己无所谓。梁家鲜少有棍棒孝子的家风,梁老爷子没采取什么强制措施,他严厉批评了几句就走了。只是梁径从没被这么批评过,梁老爷子走后,他忍不住低头掉眼泪。
对于幼年的梁径来说,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他不想忤逆爷爷,也不想落课——摆在面前的每一个理由都可以让他立马起身离开这里,但他就是不愿意。躺在床上的小人无知无觉,梁径看了他一眼,抬起手背给自己仔仔细细擦眼泪,然后另一只手又去捏时舒的手。
时舒下午才醒来。醒来就退烧了。只是身体虚弱,还需要在医院待一天。那会,梁径情绪恢复得差不多。时舒睁开眼看到他坐床边搭乐高,低着头很认真的样子,就没打扰。但梁径似乎感觉到了,他搭乐高的手顿了顿,没说话。
过了会,时舒感觉到什么,轻声叫他:“梁径......”
梁径不说话,他觉得自己嗓子有点哑,出声肯定会暴露自己哭鼻子的事实。
时舒在过分大的雪白枕头上歪了歪头,凑近继续叫他:“梁径。”
他刚挂完水,嘴唇都起皮了,没有一点血色,但说话的声音莫名很好听,好像埋在土里的积雪,温度上升的时候破开土壤,淅淅沥沥流淌出来。
梁径抿了抿嘴,还是不吭声。他手里捏着人行横道斑马线的积木,和自己仅剩的自尊还有难为情搏斗。
时舒急了,呜咽:“你不理我......”四个字全含在嗓子里,听着像是梁径再不做点什么,他就真的哭了。
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对什么人应该撒娇了——他都没怎么对舒茗撒过娇。
梁径飞快抬眼瞧他,又飞快低下头,闷声:“没不理你。”
时舒睁大眼:“你哭了?”他发现梁径眼睛红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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