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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长街静寂,伏倒一片。陈公子叹道:“三洞弟子,果然名不虚传。降魔除妖,造福百姓。冉兄,你说是不是?”他向冉刻求望去,见他嘴角带分不屑,不解道,“冉兄,你怎么了?”冉刻求摇摇头道:“没什么,陈公子说的是,三洞弟子果然名不虚传。”他内心笑翻,却竭力装作肃然的样子。若说方才他还有点好奇,此刻却是哂然。方才,姚正一点灯之术、桑洞真现身之法都很是古怪,冉刻求不算了然,可最后木剑斩鬼的诀窍,他偏偏知晓。斩鬼出血,奥秘均在那碗水和符纸之上。那水并非寻常饮用之水,而是添加了一种药剂,而那符纸亦是用姜黄熬制,只要那添加药剂的水一遇符纸,自现血色。百姓看着炫目,冉刻求明白原委,看了自然觉得一文不值。只是那符纸成球,其中能现鬼迹,在冉刻求看来,倒是让人难以琢磨。但他绝不信真有鬼被桑洞真一剑劈死了。他知道桑洞真装神弄鬼,却不揭穿。毕竟在他看来,人家也是凭手艺混饭吃,“今日留一面,日后好相见”的道理他还懂的。想斩鬼结束,恐怕就是要钱了,冉刻求萌生退意。果不其然,有一年迈的长者恭敬上前道:“道长做法为百姓祈福,劳费心力,我等都是感激不尽。法事完成后,这响水集的百姓自会准备孝敬,还请道长笑纳。”桑洞真平息收剑,却道:“这位老丈此言差矣,我等行法,只为天道除魔,绝不会收响水集百姓分文。若违此意,天道难容!”坛下百姓见他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忍不住议论纷纷,但多是钦佩敬仰,那长者更是颂声不绝。冉刻求皱下眉头,心道,装神驱鬼竟不收钱,实在是怪事。是了,人生在世,名利二字,你们不是为了利,当然是为了扬名。名气一来,自是财源滚滚。这桑洞真不是商人,却胜过商人。他本市井之人,对茅山宗的做法非但没有反感,反倒很起亲切之意。听桑洞真又道:“只是方才本道除的只是小妖,响水集真正的祸患尚未消除。”那长者惊问:“那如何是好?”桑洞真左手掐诀,右手桃木剑一立,锣声又是大响,众人均静下来。桑洞真目光如电,落在那大车之上,缓缓道:“本道知妖孽将出,过江后细细搜寻妖孽行踪,发现响水集的祸患,就出在这车中之人的身上!”桃木剑一指,他断然喝道:“妖孽现身!”众人齐向大车望去,见到外边那红色粗布倏然而落,露出车上的一个四方笼子。笼子之中有圆木横竖交叉,构成一个大大的“十”字,而一人双手被缚木头上,垂着脑袋,看不清而容,但看其身形打扮,赫然是个女子。那女子穿着绛红的衣衫,黑发垂落,无依无靠的样子就如同一只折翼的蝴蝶。蝴蝶虽美,但看起来过不了深秋时节。冉刻求一见那女子的身形,心头剧跳,怔在那里,脸色铁青。陈公子见车里竟绑着个女子,也皱眉摇头道:“怎么如此粗鲁,这女子怎会和妖孽有关?”不只陈公子怀疑,响水集百姓也忍不住议论纷纷。桑洞真却并不理会,喝道:“你等莫被此女子外表迷惑,她实则已被妖孽缠身,若不除去,只怕响水集永无宁日。”那百姓见识过桑洞真的法术,将信将疑。有些人事不关己,叫道:“不知道长如何驱魔呢?”就在这时,有风吹来,拂动那女子脸上的黑发,露出如画的面容。众人见了都是暗叫可惜,不知这貌美如画的女子怎么会和妖孽扯上关系。冉刻求见到那女子的面容,却是如五雷轰顶般,失声道:“怎么可能!”他做梦也没打想到,那被绑着的女子竟是他一直念念难忘的蝶舞!蝶舞一直在千里之外的邺城,怎么会到响水集?蝶舞怎么会是妖孽?蝶舞怎么被茅山宗的人抓住?一切的不解均是没有答案,茅山宗弟子已然上前,就要去解蝶舞,押上主坛。冉刻求见蝶舞双眸紧闭,不知是生是死。又见那长长的眼睫无助地在风中抖动,颤颤的满是酸楚,他哪里还能忍得住细想,大喊道:“你们住手!”他喊声一出,就已蹿到大车之上。车上那两个道人正要解开蝶舞身上的绳索,见有人竟敢上前,立即喝道:“退下。”那二人不约而同伸手向冉刻求身上一推。冉刻求怒喝声中,一拳挥出正击在左首道人肋下,腿一旋却踢在第二个道人的屁股上。他后发先至,出招之快,自己都没有料到。那两个道人猝不及防,被冉刻求打落车下,引起百姓一阵骚动。陈公子讶异,没想到冉刻求这般冲动,萧摩诃皱了下眉头,却护在陈公子身边。冉刻求看也不看落下车子的道人,到了蝶舞面前叫道:“蝶舞,你醒醒,是我!”可蝶舞仍旧双眸紧闭,昏迷不醒的样子。冉刻求见伊人憔悴,心中痛楚费解,才要转身喝问桑洞真等人究竟,就听到“当”的一声锣响。那锣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刹那间平静了所有的骚动。冉刻求一凛,缓缓转过身来,只感觉一腔热血都要结了冰。坛下茅山宗的弟子片刻间已将大车团团围住。那些弟子虽未出手,可那一刻的神情脸色让所有人身上都胃起寒意。茅山宗正在做法,敬神除邪,恭敬天地。国有国法,宗有宗规。就算冉刻求如何不信,如何认为他们装神弄鬼,但规矩难废,茅山宗的宗规树立多年,其中蕴含的力量绝不是他冉刻求能够抵抗的。更何况,茅山宗斋醮一事名义上是牵系响水集众多百姓的生死,他冉刻求这一冒头,不但与茅山宗为敌,还与响水集所有的百姓为敌。冉刻求清楚知道这件事情,虽惊但无悔。如果事情再重来一次,他仍旧会选择冲出,仍旧会第一时刻来到蝶舞的身边,只因在他的心中,很多事情远比冷静还要重要。他离开了蝶舞——是自己选择离开,但他离开是为了相聚。他知自己远远比不上那个惊才绝艳的兰陵王,他也知道,守候有时候会让人更加失望。他是太明白,所以他放手,但他放手是为了重握。他跟随孙思邈,固然是要去做什么天下第一富豪,但他心中没说的年头是,他立誓有朝一日要堂堂正正地胜过兰陵王,让蝶舞知道他从未放弃!远离了蝶舞,他还有希望……但蝶舞若有了不幸,他的奋斗还有多少意义?桑洞真白衣如雪,冷静地站在那里,竟没什么愤怒的神色,只是道:“今日谁护坛?”这次斋醮虽不算规模宏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执事、侍经、掌灯、护坛各有人手负责。周太平、严太幺一直沉默在侧,负责最后的侍经祈福。周太平出列道:“是余本文。”“余本文呢?”桑洞真问道。那围在大车旁的茅山宗弟子中有个脸色蜡黄的人立即上前一步,施礼道:“师兄,本文在此。”桑洞真淡淡道:“护坛失职之责如何处置,你当然明白?”余本文额头已见汗水,颤声道:“明白。”众人见他如此害怕,都猜到失职处罚只怕极严。桑洞真轻叹口气:“不过事有意外,想是天意如此。”他望向冉刻求道:“我不管你是谁,先下来,让本道除妖再说。”众人大感意外,都觉得桑洞真倒好说话。不想,冉刻求怒喝道:“你放屁,蝶舞不是妖!”桑洞真脸色一变,余本文低吼一声,扑到车上,喝道:“还不滚下来!”他声到人到,一只手已扣住冉刻求的肩头,用力向车下摔去。余本文自知失职,心中忐忑,难得大师兄宽宏大量,想淡化此事。可没想到,冉刻求不知死活,眼看要连累他,当下全力以赴出手只想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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