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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委书记王华欣在沙发上稳稳地坐着。他当然知道这个老头的分量,不然,他是不会到这里来的。这次看望,对他来说,虽说是礼节性的,可也包含着一种较量的意味。他知道,老头干的年数太久了,上上下下都有很深的背景,他更清楚老头与县长呼国庆之间的关系。可老头毕竟年岁大了,人一老,很多事情就大不如前了。他之所以来,主要还是从策略上考虑的。当然,这里边也有市委李书记的意思。进门的时候,他自然是看到了那些挂在墙上的照片,那些照片让他盯着看了足足有三分钟之久,而后,他笑了。正是那些挂在墙上的照片让他感觉到,老头的确是老了,老得只剩下摆“架势”了。于是,他坐下的时候,嘴角上带出了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轻蔑。他心里说,那是唬人的。这时,呼天成从外边进来了,他一进门就笑着说:“王书记来了?稀客,稀客呀。”说着,就主动上前与王华欣握手。县委书记王华欣也赶忙站起身来,一边握手一边说:“我来看看老前辈。早就该来呀!抱歉,抱歉……”说着,哈哈大笑。呼天成一边让座,一边说:“可不敢这么说。你是县太爷,忙哇,我知道你很忙。”接着,他看了看茶几,又说:“烟呢?怎么不给王书记拿烟?”一语未了,就见根宝把烟已摆在了王华欣面前的茶几上。呼天成却批评说:“根宝啊,县太爷来几回呢,不要那么小气嘛。”王华欣又哈哈大笑说:“老前辈的烟我当然要吸了,在您这里,我不怕有人说我腐败……”呼天成也跟着笑了。王华欣说:“老前辈,身体还硬朗?”呼天成摆了摆手:“老了老了。”王华欣说:“都说您有一双好眼哪!”呼天成说:“都是瞎说,也是布袋里买猫。”寒暄之后,王华欣迟疑了片刻,说:“老前辈,我这次来,一是看望您。二呢,有点事,还想给您老人家汇报一下。”呼天成说:“这说到哪里去了?你是上级……要是有什么吩咐,你尽管说就是了。”王华欣坐直身子,笑着说:“老前辈,我真是诚心诚意的……”接着,他话锋一转,看似轻描淡写地说,“最近呢,不知您听说了没有?国庆出了点事。”呼天成诧异地问:“噢,这孩子,出什么事了?”王华欣把烟头往烟缸里一按,说:“要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呢,他老婆出面把他告了……她这么一告,弄得上上下下……不太好看。县里马上就要改选了。我是怕万一……老前辈,您看咋办呢?”呼天成听了,用力地拍了一下沙发,说:“这个国庆,怎么搞的?不像话,太不像话了!”说着说着,王华欣的语气变了,他说:“老呼哇,你也别生气。国庆虽然年轻些,也毕竟是跟我搭班的。这些事哪,可大可小。我的意思呢,让他动动吧,换个地方,也好工作。”呼天成自然听出了称谓上的变化,可他脸上却仍看不出什么。他只是淡淡地说:“王书记,你是县里的一把手,可不能迁就他呀。呼家堡出去的干部,更要严格对待,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王华欣摆了摆手,说:“老呼哇,我知道你要求严,你是恨铁不成钢哇。国庆呢,人很聪明。工作嘛,也是有魄力的。再说呢,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今天上午,市里李书记给我挂了个电话,那意思,也是想让他动动。”呼天成的语气加重了,他说:“我看,还是不要迁就他。”王华欣却说:“动动吧,动动好。你说呢?”呼天成身子往后一仰,说:“这是组织上的事。我一个玩泥蛋的,就不便多说什么了。”听了这话,王华欣沉吟了一会儿,进一步暗示说:“老呼哇,我犯一点纪律吧,这个事,市委常委……已经开过会了。”话说到这里时,呼天成突然笑了。他笑着说:“王书记,我谢谢你了。这孩子自己不争气,谁也没有办法。古人说过,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王华欣站起来说:“老前辈,您可千万不要误解我的一片心哪!”呼天成也站起身来,说:“心领了。心领了。”当两人第二次握手时,那感觉就大不一样了。王华欣的手很软、很飘、还有一点湿;呼天成的手却很硬、很干、还有一点僵,两只手就那么碰了一下,又很快分开了。送走了王华欣,当呼天成回到茅屋里的时候,他的脸黑成了一团紫铁!他站在那里,久久地沉思着,一句话也不说。呼国庆什么都明白了。看样子,王华欣把他最后一条路也堵死了。他说:“呼伯,我来晚了。”呼天成仍然没有开口。呼国庆默默地说:“呼伯,您也不要生气。既然市委已经定了,我就听天由命吧。”片刻,呼国庆又喃喃地说:“我来得太晚了。看来,是死棋了。”不料,呼天成突然开口了。他微微一笑说:“死棋可以活走嘛。”狂欢之夜离开呼家堡的时候,呼国庆心情十分沮丧。他并不是怀疑呼伯的办事能力,他只是觉得他晚了一步。既然市里已经定了,那就是说,王华欣已走在了他的前边。到了这时候,只怕连呼伯也没有回天之力了。假如他早来一天,也许还可以挽救,现在会已开过,决议一旦形成,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事已至此,他想,也就破罐破摔吧。于是,他干脆也不回县里了,就独自一个人开着车,到市里找谢丽娟去了。夜半时分,他敲开了谢丽娟的门。当小谢穿着一身睡衣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他仅说了一句话。他说:“有酒吗?”谢丽娟一句话也没说,只默默地把他让到屋里,让他在沙发上坐下来。而后,她把一双拖鞋放到了他的脚前,跟着就蹲下身来,伸出那双嫩葱一样的手亲自给他解鞋带……待他换上了舒适的拖鞋,身子靠坐在沙发上时,小谢已把酒端上了,那是一瓶红酒和两个精致的小菜。而后,她才抬起头来,望着他那一腔悲愤的神色,轻声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呼国庆沉默了一会儿,又一连喝了三杯酒,还是说了……小谢深情地望着他,一直默默地听着。等呼国庆把该说的都说了,她才偎过去,亲昵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说:“咱不做这个官了,好吗?”呼国庆也赌气说:“这个鸟官不做了。”小谢又说:“那么,现在你完全属于我了。”呼国庆就跟着说:“属于你了。”小谢说:“在我这里,你该高兴的。我要让你高兴起来……”说着,她站起身,先是拉上了客厅里的窗帘,接着,她把屋子里的各种灯全都打开了,霎时,房间里一片明亮!呼国庆一惊,忙说:“你这是干什么?”小谢对他莞尔一笑,说:“你等着,我要让你过一个狂欢之夜!”说着,她推开卧室的门,扭身走进去了。片刻,卧室的门一点一点地开了。接着,有低低的音乐声从房间里流出来,在那轻曼舒缓的音乐声中,走出来的是一个俏丽的模特儿。只见谢丽娟新换了一身粉紫色的一步裙,裙衫的开口很低,上边若隐若现地露着一片乳白,颈上是一串闪闪发光的水晶项链,头上呢,还斜斜戴着一顶粉紫色的夏式女帽。她迈着妙曼的猫步,款款地向客厅走来。当她走到客厅中央的时候,身子微微地转动起来,在呼国庆面前做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旋转舞姿,而后定格片刻,她又款款地走回去了……当她第二次走出来时,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真丝长裙。就在很短的时间里,她连发式都换了,她把那头黑发绾出了一个高高的发髻,那发髻衬着一袭曳地长裙,使她显得分外的高雅飘逸,她看上去不像是在走,那分明是在水面上飘,像莲花一样地飘然而至,在呼国庆眼里简直就像是仙女下凡一般!她飘然而来,又飘然而去,迈着轻盈的舞步……再往下,就分明是一团火了。那是一身红帽、红衫、红摆裙。人像是在火里裹着,那火跳着、荡着、旋转着,燃烧着的是西班牙舞姿;那脖颈也像是弹簧做的,一弹一弹一耸一耸地动着,显得十二分的妖冶、放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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