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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假戏真做（第1页）

每天脑筋都动得飞快的杨添宇半躺在卧室里，他整日都在研究自己每一步行动的方向，靠窗的那方榻床上垒着各种收集来的资料，似乎整个时代就在他的手心当中，需要他认真做出每一个决断，抬眼遥望着窗外的天穹，他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当中。

本来想好是投靠郑钢的，但现在事情发生了变化，局势有一点看不明白，这短短的四个多月里，时势犹如白云苍狗，变幻莫测，一瞬间已是斗转星移，许多事情都变得面目全非了：正当杨添宇挟“肃贪除奸”之美誉，踌躇满志地准备跨入越都，在仕途上有所作为之际，郑钢擅杀国舅董百里、缢死贵妃的消息猝然传来，一下让他有些犹豫了！

作为对权谋无比热爱的年轻人，杨添宇看任何问题都是从阴阳两面来分析，从权谋之术的角度来看，无论越都城中真实的情形怎么样，郑钢在这个时候突然以一己之名而公然擅杀国舅、贵妃，都是极不明智的贸然之举！这会让他背上与唐太师一样“专权跋扈、欺君肆威”的恶名的！

郑钢之所以能成，不但依靠他的实力，而且更依靠他安南望北的道德标杆，现在郑钢这么做，就有了恶名，他既是负有这等恶名，今后在与王腾、韩铁成、关天霸、陈思成、高淳等人的交锋之中，又岂能继续在“扶正道而诛奸邪”的名义上占得优势？你郑钢的“不臣之迹”已赫然昭著，又能凭恃什么去讨伐别的也有“不臣之迹”的诸侯呢？你和王腾、韩铁成、王越等“悖逆之臣”又有多大的区别？

杨添宇一直认为，道义高于一切，凡是想成就大事的人，首先在道义上不能有缺。郑钢本来是很重视自己的政治影响力，所谓站在道德的高度，但这次事件让郑钢在政治高度方面的优势已大为削弱！正所谓“有道则竞于德，无道则竞于势”。

那么，郑钢若失去了至高无上的道德标杆，仅以军事实力而言，他不占优势，与王腾的大战是否能胜，只怕就难说了。这次事件让素以“忠君爱主、匡扶帝室”而自诩的郑钢，几乎便把自己的政治美誉度降低到与王腾、王越之流的水平上去了！然而，单就一个“势”字而言，郑钢又如何抵挡得住兵强势众的冀北王腾？唉！郑钢也算英明睿智，居然在此大敌当前之际出了这样一记错招，把自己置于四面孤立之境，实在是可嗟可叹！

杨添宇本来就是一个投机分子，他所想所做就是看人下菜碟，谁强拥护谁，郑钢既然有些动摇了，他当然要重新考虑，经过反复权衡比较，仔细思考，研究了郑钢王腾等各路势力的现状后，杨添宇暗暗抑住了入仕之念，在与父亲杨飞龙、大哥杨耀华多方商议之后决定：鉴于当前越都时局尚不明朗，郑钢又犯如此草率之失，且勇进、曾思进等帝室骨干之臣，是否会如先前一般鼎力支持郑钢，而今也难说得很，钱塘杨氏便只有潜伏下来，隐入幕后静观其变，然后伺机应变、审慎而动。

鉴于郑钢已经下发文书征召他入职，怎样才能完美得体地拒绝加入郑钢集团呢？于是，在郑钢的王府辟书送达杨氏府的前几日，杨添宇在一次外出上街巡视市井百业的途中，突然从马背上重重跌下，那一跌摔得他双腿筋断骨折，从此足不能动、身不能行，再也做不成什么官差公务了。节度使郑仁也被他骗过，郑仁可没有杨添宇那样的诡诈心机，见他伤情实在严重，便准许他返回建德百川镇家中好生养护治疗。

演戏就必须演得像，既然做了就尽量做得逼真，想要瞒过诡诈的郑钢，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古语有云：祸不单行。郑钢派来的征辟使者赶到百川镇前去探访之时，却又被杨添宇之父杨飞龙一把鼻涕一把泪告知：据医师诊断，杨添宇跌下马来的那重重一摔，非但摔成了他严重的腿折骨断，而且还伤及了他背脊筋脉，导致他的风痹之症发作，怕是数年之内再也无法出仕做官了。

由于大家都是亲眼目睹，看到杨添宇的不幸遭遇，王府征辟使者也无可奈何，只得带着那一纸辟书和满车聘礼，一无所获地黯然返回。这杨添宇正值年轻有为之际而遭此厄难，犹如雄鹰欲翔而双翅尽折，一时也成了钱塘郡内人人叹惋的不幸之事。

感觉上杨添宇最近运气实在不佳，幸运女神不再眷顾这位本来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就在这一片阴云笼罩在杨家上空的同时，大概是为了给杨添宇冲凶去厄，一桩出人意料之外的大喜事又在百川镇杨氏府锣鼓登场了：身负风痹之疾的杨添宇，竟与同郡粟邑县令杨大为的闺女杨可妮，举行大婚之礼，他是被贴身侍从杨福安、杨福忠搀扶着，与杨可妮拜了天地父母，送进洞房的。

这时候要举办婚礼，本身也是办给周围人看的，就相当于一次冲喜仪式，据参加这场婚礼的亲朋友人回忆：在这场婚礼上，杨添宇满面泪痕、悲不自禁，仿佛是在为自己凄凉的下半生而恸哭不已。他曾经是那么的才华横溢、光芒四射，也曾经是那么被世人期许为“公卿之器、社稷之才”，但如今却是只能蜗居故里、困守寒庐，仅与妻子奴仆相对颓然，在默默无闻之中了却余生了。

外人自然不会知道内情，但杨添宇的丈人家里是明白的，他老婆既然嫁给他了，也就成了他的忠实助手，双方连接为一体，共同面对纷乱的局面。亲朋好友们还是为杨添宇感到了一丝欣慰：看得出来，粟邑杨家似乎丝毫没有嫌弃这个女婿身残体废，非但岳父杨大为在整个婚礼过程中始终面有喜色，而且那杨可妮出阁之后对杨添宇亦是倾心相待、体贴入微。

虽然杨家是名门大族，但毕竟儿子残废了，等于失去了今后的任何人生希望，嫁给他就是照顾他的起居而已，大家都说：以杨添宇目前的状况和条件，能够娶到杨可妮这样一个对他不嫌不弃、温柔体贴的妻子，已实在是大有福气了——除了杨大为这个傻帽儿之外，谁还会把自家的黄花闺女嫁给杨添宇这样一个半残废之人？

既然不能出仕了，那就踏踏实实过一段安稳日子吧，杨家毕竟富甲一方，儿子残废了算个啥？生活照样过得有姿有色，吃喝不愁那时不用问了，花园别墅佣人照顾，比一般的普通人活得精彩多了。

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一切看起来又是那么顺眼，建德百川镇的杨氏府内，杨添宇每天过得充实而丰富：他上午便坐在榻床上与杨作孚、杨氏馗、杨氏进等弟弟们研习典籍、吟诗作赋、评古论今；到了下午，他又让杨福安、杨福忠将自己抬到树荫底下，一边晒着暖暖的太阳，一边和妻子杨可妮对弈品茗、琴瑟和鸣，当真是怡然悠游、其乐融融。

女人嫁给谁就会更像谁，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这几年里，杨可妮在杨添宇身边耳濡目染，渐渐变得愈发博学睿智起来。她在和杨添宇讨论经史大义、经纶理迹之际，总有一些字字珠玑的妙语令杨添宇暗暗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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