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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构含笑道:“只要你喜欢,岂止是月亮,我可把整条银河都给你。”柔福问:“也盛入金盆中给我?”赵构摆摆首:“不必。现今大宋江山都是我的,你所见的山是我的,水是我的,映入镜湖的银河自然也是我的。就算把容纳了日月星河的整个镜湖都赐给你又有何妨!”“谢谢九哥赏赐。”柔福笑笑:“可是我只想要汴京凤池的月亮。”赵构的笑容隐去,淡然道:“日月都是惟一的,镜湖的月亮与凤池的月亮并无不同。”“同样的事物出现在不同的地方就不会一样。”柔福拈起案上果盘中的一枚金橘蜜饯似漫不经心地看了看:“江南之橘长在江北就长成了枳,投于镜湖的月亮在我看来总不如凤池中的来得明亮,如果我说我想要凤池的月亮,九哥可会、可能一般答应赐给我?”赵构漠然转头视水中月影久久不答。柔福轻叹一声,将手中金橘朝外掷出,坠入湖面,那一瞬,月影破碎四散。“我倦了,九哥也早些安歇罢。”她铺好被褥,自己先躺下闭目而眠。赵构合上窗,亦和衣在她身边躺下。舱内面积狭小,船夫带来的被褥也只一套,虽微觉尴尬,他也只得与她并肩而眠。那一床薄被被柔福覆在身上,赵构没有动,自己躺在褥子的边缘,尽量离她远些。不觉得冷,尽管湖面温度总是要比陆地上低许多,相反地,他隐隐感到皮肤渐有灼热之感。他在想是否应略微撑开小窗,引入几缕清凉的江风。忽然,她的手抚落在他脸上,开始以手指缓缓触摸他的额头、眼睛、鼻子、耳朵和嘴唇。她的指尖有清凉的温度,却迫出了他额上薄薄一层汗珠。“你在干什么?”他的声音兀自镇定如常。她“格格”轻笑:“嘘……不要动……这眼睛口鼻确实是艮岳樱花树下的九殿下的……”他不解她此举何意,便保持沉默,任她继续在黑暗中抚摸自己的五官。最后,她的手指停留在了他的双唇上,久久地反复来回轻触。“你曾说,有一天,我在艮岳樱花花雨之中荡秋千,”她说:“可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你却不肯告诉我。”“你明知故问。”赵构闭目轻轻衔住了她的手指。她又笑了:“我就是要你亲自告诉我。”“好,我告诉你。”他俯身过去再次吻住了她。她徐徐回应,一点一点,就如初吻时那样。良久,他终于放开她,她潋滟的眼波在夜色里流转:“然后呢?”然后?她险些让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犯下何等严重的错误。赵构忽然重又意识到他们现在行为是多么地不适当,立即向侧边靠了靠,与她隔开些许距离:“没有然后。那天,最后并未发生什么。”“那么,”柔福依过来,抬首直视他双眸:“若那日之事可以重来,你会不会同样选择放弃?”暗夜削不去她不加掩饰的锋芒,她的问题仍与她的眸光一样犀利。赵构一怔,说:“我不能做有悖伦常的事。”她微笑:“在只有你与我的天地间,是否还有伦常?”间接的鼓励,甚至有引诱的意味,她此语之大胆令赵构很是惊异。默坐半晌后,他伸手抚过她的脸,在她细长温暖的脖颈间流连许久,然后自颈后滑入她的后背。此间肌肤细腻无匹,有温柔的触感。柔福依偎入他怀中,悄然解开了他腰间的衣带。觉察到衣襟的松散,赵构猛然惊觉,忽地推开柔福。她直身而坐,侧头笑问:“怎么了?”他转首不看她,说:“不可如此。”她亦不多问,乖觉地点点头,说:“嗯,那我们就睡罢。”言罢躺下,闭上眼睛,再不说话。一直以来,与她的温存是种禁忌,就连偶尔在心底设想也会觉得是不可原谅的罪过。今日的相处是意外的机会,她引着他刻意忘记兄妹的身份,与她扮演了一天类似夫妻的角色。她甚至给他更进一步的暗示,而他毕竟还是推开了她。这其实是一个恐惧之下作出的决定,对乱伦罪名的恐惧,以及对她发现自己无能的身体状况的恐惧。他悲哀地阖上双目,无法确定这两种恐惧哪种更令他害怕,更促使了他断然推开那个多年来一直无法遏止地渴望拥她入怀的女子。他木然躺着,在失眠的时间内柔福刚才的问题反复浮上心来:“若那日之事可以重来,你会不会同样选择放弃?”很晚才迷糊睡去,待醒来时天色早已大亮。睁开眼,便看见柔福已梳洗完毕静静坐在他身边,见他醒来,展颜笑道:“我给你准备好了盥洗用的净水,你先洗洗,一会儿我给你梳头。”很好的感觉,他爱极了这样的情景,不禁想起昨日欲抛开凡尘俗世,携了她在湖中打渔逍遥度日的念头。在她为他梳发的时候,他又吟出一首《渔父词》:“谁云渔父是愚翁,一叶浮家万虑空。轻破浪,细迎风,睡起篷窗日正中。”柔福听后,一边为他束好髻上的发带一边淡淡道:“好个一叶浮家万虑空,不过九哥的渔父生涯要结束了,一干人早就眼巴巴地候在外面等着接你回去继续做皇帝呢。”赵构闻言立即推窗一看,发现画舫周围密密地围满了官船,船上及岸上站着许多会稽县兵卒及禁中卫士,为首的是会稽县令姚熙亮和统领禁中卫士近身护卫他的御前中军统制辛永宗。赵构略一苦笑:“他们终究还是追来了。”然后起身出舱,柔福亦随之而出。辛永宗与姚熙亮立即率众兵卒卫士跪下山呼万岁请安。赵构注意到辛永宗身旁的两名卫士押跪着两个人,却是昨日接待他们的船夫夫妇,想是辛永宗担心船夫带自己单独出行会有何闪失,所以把他们夫妇拘捕起来了。此刻两人早被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不住磕头,连连称不知是御驾亲临,多有怠慢,请皇上恕罪。赵构遂对辛永宗道:“他们并非歹人,昨日待朕甚是热情周到,速速放了他们。”“并赐钱五十缗。”柔福在他身后含笑补充说。赵构颔首:“准。”船夫夫妇大喜过望,再三跪拜谢恩。赵构说了声“免礼”便带着柔福转身上姚熙亮备好的官船。不想船夫忽然大起胆子追过来几步道:“皇上与这位娘娘光临草民小舟及寒舍,实乃草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草民荣幸之极,回家必为皇上及娘娘日日祈福上香,恭祝皇上及娘娘福寿无疆。只是不知这位娘娘封号为何,万望皇上告之。”赵构顿时一愣,暂时无言以答。昨日他与柔福的种种亲密之态这船夫大半看在眼里,何况他问柔福他们关系时柔福又承认说他们是夫妻,这时怎能告诉他柔福不是妃嫔而是长公主,他的妹妹?他已与柔福在画舫中同宿一夜,若此事传入民间如何是好?正在迟疑之时但见辛永宗走过来,对船夫说:“这位娘娘是吴才人。”辛永宗护卫皇室已久,对所有宫眷都很熟悉,自然不会认错人,赵构明白他这是为他掩饰,再一观周围禁中卫士,才发现他今日所带均是甚少接触宫眷的新人,而且也不多,其余大半人都是姚熙亮带来的,而他们自然并不认识柔福与吴才人。赵构暗叹辛永宗心细,赞许地深看他一眼,再上船进舱。留下那船夫夫妇继续磕头,一迭声地高呼祝福皇上及“吴才人”的吉祥话。回到驿馆后,姚熙亮立即送上昨日谈及的黄庭坚墨宝,赵构展开一看立时大感惊奇:其上所书的竟是张志和的十五首《渔父词》!回想昨日游玩之事及与柔福唱的渔歌,不免心有淡淡喜悦,当即命人笔墨伺候,提笔写下了自己的十五首《渔父词》:其一一湖春水夜来生。几叠春山远更横。烟艇小,钓丝轻。赢得闲中万古名。其二薄晚烟林澹翠微。江边秋月已明晖。纵远柂,适天机。水底闲云片段飞。其三云洒清江江上船。一钱何得买江天。催短棹,去长川。鱼蟹来倾酒舍烟。其四青草开时已过船。锦鳞跃处浪痕圆。竹叶酒,柳花毡。有意沙鸥伴我眠。其五扁舟小缆荻花风。四合青山暮霭中。明细火,倚孤松。但愿尊中酒不空。其六侬家活计岂能明。万顷波心月影清。倾绿酒,糁藜羹。保任衣中一物灵。其七骇浪吞舟脱巨鳞。结绳为网也难任。纶乍放,饵初沈。浅钓纤鳞味更深。其八鱼信还催花信开。花风得得为谁来。舒柳眼,落梅腮。浪暖桃花夜转雷。其九暮暮朝朝冬复春。高车驷马趁朝身。金拄屋,粟盈囷。那知江汉独醒人。其十远水无涯山有邻。相看岁晚更情亲。笛里月,酒中身。举头无我一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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