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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将军庙（第1页）

一番筹谋冒险终于有了收获，这一票干完，接下来的一半年间都不用再为稻梁而谋了，可以安心学艺读书了。想到此处，风宥嘴角微微上扬，心情舒爽，脚步越发的轻盈了。然而，好日子没好天，头顶的天空中阴云四合，迎面吹来的空气中夹杂着浓重的湿气，看样子怕是要下一场大雨了。为了抄近道，风宥放弃了路途平坦却路程较长的大路，转而沿山路而上，翻过这道无名山岗，目的地也就不远了。一道山岗倒是没能难住风宥，可下了山岗之后，风宥眼望四周，有些发懵了。脚下茂盛的野草遮蔽了原本就不甚宽阔的道路，崎岖难行不说好，还淹没了路标，模糊了方向。还记得上次来此地是小半年前，半年光景，木叶疯长，景物变迁。这回黑夜到此，只顾着心里暗自高兴，却不料脚下走着走着迷路了。不过长走夜路，自恃夜视尚可，隐隐约约能看个大概。又随手捡了根树枝，在漆黑一片的树林里摸索着前行。天空中阴风怒号，吹得越发的急了，风打在脸上湿气如竟能凝液成珠，从面庞上丝丝滑落，预示着暴雨就要来了。

手里脚下虽然加了紧，无奈方位不明，就只好赌定了一个方向一直直走。就这样在林子里误打误撞了，不知走了多久，忽然间，风宥隐隐看见前面空地上杵着一块黑魆魆的东西，那黑影有一丈多高，五六尺宽，杵在那里一动不动。不假思索，赶上前去，到了近前，才发现是块高大的石碑。荒草环绕，青苔斑驳。离其不远处还有一座残破的石雕牌坊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俱是一般景象。风宥手摸着石碑，觉出上面有錾刻碑文的凹槽，但碑上黑惨惨看不清刻的是什么字。恰在此刻，头顶高天之上，雷声大作，“轰隆隆轰隆隆”，就听见”咔嚓”一声霹雳炸响，那动静就像在耳边扔了一颗炮竹一般。一道异常闪亮的雷弧电蛇在阴沉沉的浓云中炸开，惨白得光芒瞬间照耀寰宇。亮光虽然转瞬即逝，就借着这点亮光，风宥清晰地看清楚了身前黑魆魆的石碑上刻着三个大字：将军庙。风宥猛然心头一震，触摸石碑的手好似有毒蛇来噬，闪电也似的抽了回来，身子也不由得向后跌出三五步方才稳住。手捂着胸口，努力使自己喘匀气息，安抚砰砰乱跳的心脏，而后神情凝重地向石碑之后遥望。又是借天上惨白雷电照亮，隐约看见那石碑后不远的山坳中有一座破庙，残垣断壁，荒败景象，鬼影婆娑，阴森恐怖，像一尊噬人的猛兽，潜伏在黑暗里，静静等待猎物的到来。

“传言果然不虚。”风宥喘定气息，自言自语道。

雁羽荡之西有座将军谷，名曰是谷，其实就是个小山坳。谷中有一座将军庙，早年颇有灵验感应，香火鼎盛，但后来随着镇子的败落也就荒废了。这原本没什么，人事兴废，再正常也不过了。但自从雁羽泽成了草莽聚集之地后，将军庙就渐渐变得邪性了。江湖传说，由于将军庙破败，断了香火，坛靖冷落，庙**奉的神灵震怒，怨恨难平，于是化成邪神，降罪于人，杀生夺命。月圆之夜或是雷雨之夜，偶能听到谷中万马奔腾千军操练之声，相传就是那邪神在操练兵马。自那以后，将军庙附近盛传厉鬼作祟阴兵杀人之事，江湖人无不谈虎色变，将军庙变成了一座十足的凶庙。饶是盘踞在此的江湖枭莽们个个是刀头舔血杀人如麻，但对这位邪神也不敢怠慢，常有血食祭祀，祈求平安。

风宥往日也曾听到的有关此地的灵异传言，可从未往心里去。虽然自己常年来往此地，但由于出入路径南辕北辙，却是从来没有到过此处。不料想今日误打误撞，闯到了这里来。江湖上的事，不能不信，不能全信，孔子也说：“鬼神之事，敬而远之。”强鼓起一口正气，朝着将军庙的方向连忙拜了三拜，拜完转头就走。说不怕是在安慰自己，从刚才起，后背心就越来越凉，总感觉有什么阴森森的东西跟着自己盯着自己，脚下的步伐渐渐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到最后，直接就变成跑了。

误闯将军庙，受了些惊吓，倒也因祸得福。记得将军谷离雁羽荡不过二三里之遥，而且大凡房屋庙宇，大都坐北朝南而建，而已知雁羽泽在将军谷的东边，因此方向也能知道个大概了。有了方向知道距离，剩下的事情就是赶路了。顾不得磕磕绊绊，跌跌撞撞，一路狂奔，终于在大雨暴倾之前，赶到了雁羽荡。

眼前水泽边的小镇荒废已久，人去楼空房倒屋塌，只余兔穴狐窟断井残墙。唯有一处地段绝佳依山傍水的滨水之地，矗立着一座石砌土夯，粗大原木拼排构架的粗陋建筑。高大厚重，倒像是一座小城堡。邻近的水边亦有灯火亮光，像是水边停靠着的舟船上发出的。外面靠着高墙一杆碗口粗的杆子上酒旗飘摇，从高墙上的窗户里能见璀璨灯火，远远就听里面人声不绝。风宥长舒一口气，总算是到了。此店是一家江湖黑店，此地的地头蛇盘踞于此，专做屠人鬻肉杀人越货的勾当。来往到此投店打尖的行人、客商，若不是江湖道上的人，免不了要喝上几碗掺了蒙汗药的水酒，吃几个人肉馒头之后，被麻药麻翻，送入后厨洗剥宰杀。健壮结实之人的肉当黄牛肉卖，瘦小老弱之人的肉当水牛肉卖。至于江湖同道，则是真酒真肉款待，并无半分加害。而且在此黑店这一方地界上，凡是江湖道上的人，都要谨守江湖规矩，不可私斗仇杀，谋害同道。所以说只要进了这间店，自家安全就可以大致放心了，有此保证，自然生意兴隆。单则一件，大家在此处做些黑市销赃的买卖时，多多少少要给店家一份人情利市，算是店家充当掮客应得的一份佣金。店中酒肉也比市价贵上许多，能得暴利。除此之外，尚有一条，凡是到此处投店且不是江湖同道的那些行人客商，都算是店家的垄断生意。店家对他们要杀要剐要抢要夺，所有江湖同道都不得插手干预。同样，店家的生意做成之后，所有在场的江湖同道也都见面有份。

为避风雨，店家早早地掩了门窗，但从门外就能听到里面人声鼎沸嘈杂，粗言秽语叫骂不停。风宥抬手砸门，里面立马有人应声，满堂的喧闹声也随之戛然而止。开门的店小二看着二十多岁的年纪，面色黝黑，略带凶气，身穿短褐，露出一身腱子肉，手臂上能见几道刀疤，一看就不是善类。风宥认识他，他也认识风宥，所以对江湖暗语的那套繁文缛节就算免了。小二满脸堆欢，把抹布往左肩上一搭，高声道：”里面请。”这间黑店的规矩，迎客的小二会跟来人对暗语，是江湖道上的朋友，抹布就往左肩上搭。要是来了两脚牛，小二的抹布就往右肩上搭，以此区别。风宥抬脚一步跨进去了，一眼望去，酒店里人满为患，热闹非凡。大略扫了一眼，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大都是江湖道上的人。大堂中间一座石头砌成的圆形大火炉里火焰红旺，柴火燃烧的“噼噼啪啪”声不绝于耳。小二领着，捡了一张角落无人处的桌子坐了下来。未等小二开口询问，风宥便说道：“好酒好肉好菜，收拾一间客房。”小二一点头，说道：“得嘞，客官稍等。”转身奔了柜台。小二的举动酒店里的人早就看在了眼里，个个发出一阵阵的失落声。他们原本指望着来头两脚牛，好解解闷逗逗乐子，这么看来是没那眼福，只好各自回头接着吃吃喝喝，吵吵嚷嚷，酒店里一时又突然热闹起来了。

说到此处，就不得不提这家黑店里的一件大热闹。店里有一个专门负责宰割两脚牛的屠夫，江湖外号人屠，堪称神人，此人上几辈子家传都是做屠户的，传到他手里，那一手剔骨解肉的刀功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境界，简直就是通了神了，刀尖肉里的那点事情，普天之下怕是没有比他更明白的人了。那刀法势如疾风，快过闪电，邪胜鬼魅，电光火石霹雳打闪之间，他手中刀影，惊艳之极。旁观者光看见他的手中刀云淡风轻地掠过那囫囵尸身上裁划，尖刃在皮肉肌脉筋骨间的腔隙中游刃有余，只听见一阵阵豁然响声。再停手时，那尸身依旧囫囵如故。一口气吹上去，薄如蝉翼的肉片卷轴似的展开剥离，飘荡空中如飞纱曼舞。片刻之后，一具白森森尚带丝丝血迹的骨架被完完整整地剔出，不留一丝残肉。骨肉相连的筋腱处怒绽出一朵朵由纹理红白相间的肉卷片成的奇花异卉，沁着猩红。白骨作枝杈，脂肉作花瓣，鲜血着色，人肉雕花，恐怖恶心却又赏心悦目。此等技艺快稳准狠等等字眼，都难以形容了，只能说几近乎道了。风宥对其宰割死人的做法大大的厌恶，但对他这手绝活钦佩至极，偶有虚心请教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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