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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愧是咪宝门生,二十秒之内说完这番不带脏字的损话,叫值夜小医生光是长着嘴回忆理解就花了三分钟。反应过来之后,小医生横眉倒竖作势发威,好在有护士拦着,嘀嘀咕咕耳语几句,彼方倔气就再也硬不起来,气喘如牛地眯端竹一眼,小医生白着小脸踹门而走。端竹知道郝君裔已安妥,倒是不儿女情长,只替郝君裔摆好四肢盖好被子便撒丫子奔出医院搂区去往隔临军区大院门岗,穿过层层戒备,一通电话,经过次次转接,终于安全抵达目的地——接电话的是胡敏。正合了端竹意。“老奶奶,这边的医疗条件实在是”她欲言又止,把胡敏急得拍桌子让她实话实说,“刚才郝君裔急性尿潴留,高烧昏迷,脸色都紫了,可值夜医生过来反反复复插了好几回尿管,把她疼得”她装样抽泣两声,照样欲言又止。胡敏在那头俨然心脏病都要发作,话筒究竟被郝耘摹接过去,口气倒是一脉相承的担忧。端竹依瓢画葫芦,痛心疾首磕磕绊绊仿若郝君裔即将不得善终。郝耘摹在胡敏的推攘下坚持了半晌沉吟,倒是捏拳头的声音还可以叫端竹听见,“回来。你们明天就回来。你跟小裔说,负伤退役不丢人。剩下的事我来办。二等功总有,你跟她一起回来,大概两个小时左右车到。”端竹眉眼都隐隐有了些笑开的趋势,然语气依旧颤抖担忧,“这样会不会违反政策?”郝耘摹此时也顾不得揣摩顾不得,光是着急忙慌地要挂断她的电话去安排余下事宜,“不会!”得到这样一言九鼎的承诺,端竹再没别的挂念,挂了电话又是一溜小跑回到医院病房。郝君裔在微弱床灯之下仍是昏睡,也许是想翻身却不能,所以腿膝半蜷,上身半侧,睡成了一根脆弱的麻花。为避免她腿间尿管受挤压,端竹只好狠心逆她,将她摆弄成四仰八开的姿势,可她也不知是哪条神经作疼,一旦翻正就曲起左腿哼哼,间或有微量鲜血顺着尿管流进尿袋,看着相当刺目。端竹疑心她是插管时尿道受伤,然而这东西怀疑也没用,便只好拿一个枕头垫在她左腿下,避免尿管再刺激她伤口——看起来健康是没用的,郝君裔其实比谁都娇嫩。说是两小时,可郝耘摹大概急疯了,居然百转千回地把隔临军区的医护车征调过来,随行更有几个年轻貌美的小护士。两人入院时是空手到,要走倒也没什么可收拾的。端竹在郝君裔被人裹上被单,挪上担架车的同时着手烧毁病例信息卡等资料,临出门,她斜一眼瞥见茶几上装熟食的袋子,就顺手一抄,带上了。林森柏一家这会儿正在酒店里没心没肺七扭八歪地呼呼大睡。何宗蘅有些小感冒,林钱钱只好塞在妈妈和伯伯中间当一个害怕掉床的第三者。然而她那睡相并不比林森柏更好,睡着睡着便要打横——头枕林森柏肚皮,脚搭咪宝大腿,怀里抱着一只带尾巴的小熊枕头,也不管林森柏都快把手伸进她嘴里去了,一味的憨憨死睡。黎明时分,咪宝惯性醒觉,发现林森柏和林钱钱已经痴缠成一团毛线。她身为一个好妈妈,条件反射地想分开她们,把她们各自捋顺摆好,以防林森柏把林钱钱压死,可她刚一拉林钱钱的胳膊,林森柏便反对似地唔了一声,转即将林钱钱抱得更紧,两人哼哼唧唧地你搂我我搂你,形似一大一小两只考拉。咪宝无奈地站在床边摸下巴,看着看着倒也诡异地看出了几分幸福。转天一家人去爬泰山,半途,咪宝的电话响起。一看来电显示,她很奇怪地拍拍几乎就在头顶上扭动的林森柏的尻尾,“诶,好像是端竹回来了。”林森柏停下脚步,回过头屏息凝神地听她接电话,结果刚听一半,咪宝的电话还没挂断,她就兴奋得甩开步子连登七八十阶,直到累得像只大狗般吐舌头了也不肯停。咪宝不知道她高兴个什么劲儿,也没那个勇气和体力去追她,收起手机便转身接过何宗蘅怀里的大娃娃,边走边道:“钱钱,你不是说要看泰山上的猴子么?”指指林森柏,“呐,那个就是了。泰山长臂猿。”林钱钱挠头,撅着嘴把脑袋靠到咪宝肩上,“妈妈,猴子不是红屁股么?伯伯也是红屁股?”咪宝点头,答:“你等她再爬几阶,那不但屁股是红的,全身上下都是红的呢。”她说这话时,一家人已经基本靠拢了,林森柏耳朵也不是聋的,闻言便坐在泰山石阶上一面红着脸喘,一面梗着脖子骂:“各、各种讨厌你!”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精神不济,又有点儿中暑,总断更,真是对不起各位大人我的熬夜后遗症太严重了请叫我睡神☆、不作为老人对子孙的心思,往往是各种矛盾的综合,然而依着一条原则主线,种种矛盾便可简化为:既怕子孙活不好,心疼;又怕子孙活太好,无用。当老人提到“还是应该吃点苦锻炼一下”之类话题时,其实不过是在弥补自己心内可能耽误了子孙前途的愧疚之意,换言之,老人只会在一种情况下提起这类话题,那就是在此之前施与了比较过分的宠爱——因为有错,所以才有了“应该”。若干年后,郝君裔偶尔勤快一次,坐在摇椅上要睡不睡地叼着健康香烟回想往事。她恍然觉察自己受的那通内伤、遭的那些苦罪,竟是值得,若往深了想,简直还有赚到之嫌。却可惜她老太爷能念起这一层就已很值得表扬了,奇迹什么的,还是尽量不要发生的好。至于说懒人有懒福,确实深有道理。她这厢刚想一半昏昏睡去,没过几秒便有细爪一只伸到她面前来,摘掉她唇间半根燃烟,替她把个脑袋扶正,再盖上小被子,而后一刻不停留,看都没多看她一眼便匆匆离开了——后话什么的,永远最有爱。但没有一个含辛茹苦的经历,就很难有啥劳什子的有爱后话。郝君裔回到b城的第一件事,便是换床,从担架床换上病床。如果她是平常身份,病中半月也许会与汪爸爸成为一对病中邻居,偏偏她不是,所以只能孤独地躺在军区医院里,天天有气无力地旁观那些于她病房门口路过的戎装美人。表彰礼大概会设在北京的金秋九月,她有很多时间治疗她那可怜兮兮的尿道。是人都说割痔疮痛,女人都说人流痛,可没几个人知道尿路炎也挺痛的。总结起来,大凡“难言之隐”都挺不是东西。下身的那些洞都不似鼻孔耳孔,都挺娇嫩,稍一折腾都痛。最关键是痛,还没办法说,且她深受潴留之苦,不敢喝水,大热的天,总让她在中暑与感冒之间徘徊,只消回程一路便出落成了一只肤色蜡黄四体消瘦的瘟鸡,活活要把四个老人一双弟妹心疼死。不过,说到底,她终究是回家了。她这种人,只要能回家就不会再出问题,又因身体底子生来不差,所以她那一家子人心疼也心疼得有限,刚开始还有人一把鼻涕一把泪,但久而久之,身体与感情两方共有的固有惰性呈现出来,虽然天天有多人陪床,但陪床期间所为,不过嗑瓜子聊天之类令人伤心的事。她病得娇花一样柔弱,要求低得不能再低,能吃能喝就很开心了,耳边呱噪什么的,她倒是不在乎。最可怜是端竹,由于辈分小,她不单要伺候郝君裔,还得伺候访客,滴溜溜地忙成一只陀螺也不足够。待到病情好转时,病人的体重已经沿上开口抛物线恢复到之前水平,她的体重却沿斜率负二十度直线跌回了高中水平。六月上旬即将结束时,她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郝君承看她身心俱佳,便挺着胆子把自己那番阴谋诡计和盘托出。郝君裔挠耳朵听着,听到最后,唯有坐在会客椅上摸着肚子叹气,“我一不在你就给我捅篓子。没事你去招惹林森柏干什么?她是那么好惹的吗?你打完她,我去赔了医药费,她就消停了?”郝君承很莫名地看着她,一面小心翼翼地喝一杯热茶,一面无辜地盯着她看。“林森柏的发家史我比你清楚。她是挨打当时不还手,最爱秋后算总账的典型。她借一场地震攒了多少人脉,通过这些人脉网点,又能建立起多大的人脉网络你想过没有?迟早有一天,她要清算这笔帐,即便今天她不跟你算今后也不会放过的。”郝君承向来觉得姐姐有缩头乌龟之嫌。如今更是肯定。当然,他自己也强不到什么地不去。可他自认在应对商人方面尚不至于畏手畏脚——自打有国,情报界与政界、军界三足鼎立。连官都要让他三分,他还怕那些十级之外,连臭老九都比不过的商人?他都不怕了,姐姐还怕什么?“老大,你不会是对钱隶筠余情未了吧?”闲闲翘起二郎腿,他又摆出富家公子哥儿的架势,眼神是油滑风流且略带几分脂粉味的睥睨,“或者你根本就是暗恋林森柏?”说到这里,他突然精神起来,两眼圆瞪着轻轻一拍桌子,毫无预兆地开始唧哇乱喊:“噢!这是多么深沉的爱啊!我的各种虐点都被你戳了个遍,你果然很适合苦恋啊苦恋!萌死个人了喂!”郝君裔喝了胡敏送来的绿豆汤,刚有一点尿意就条件反射地尿道隐痛,连带的,膀胱和伤口也要阵阵作痛。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她再次学习孕妇,抚摸肚皮,“没正经。我跟钱隶筠之间早就没事了。现在是你给非给我惹出事来。从小爸妈怎么教你的?宁得罪君子,莫开罪小人。林森柏自认小人,当小人必然当得出色。从另一个方面考虑,她肯束手就擒,说明她已经打点好了后路。东山再起只是时间问题。三年之内她为避风头,可能夹着尾巴做人,你会没事。三年之后呢?你进哪一间酒吧,哪一家夜总会,喝哪一杯酒都有危险,你希望这样?何况她的手段何止这些?从此,她在暗处,你在明处。拿解放战争说事,你是国,她就是共。三年打不赢,接着打八年,十年,二十年,你总有放松戒备的时候,我问问,你谈何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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