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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影（第1页）

阳光慢慢调着角度，直到找着那条缝隙，接着直直刺向熟睡帝王的脸庞，煞白而苍老，皱纹爬满了眼角，长发中竟已暗藏银丝，谁会想到这是仅三十又七的终日不理政事的南汉至尊。

宜帝的眼快速上下动着，好久，一边摇着头试图避开光，一边几乎是用尽全部力气睁开着眼睛，眼前只有一片白芒，许久才慢慢清晰，然而清晰后却只有更强烈的失落和无力。又要苟延一天了，他看着自己的手，是那般无力，一条白丝巾渗着血，裹着手掌，仿佛已然习惯了疼痛，面无表情，麻木无神，直接解开丝巾，看都不看刀痕一眼。

门外有争执的声音，有人死死顶着那唯一的入口，阻挡着其他人。宜帝慢慢回过神来，他知道自己又开始发病了，他咧开霜白的嘴唇，笑了，死亡越是靠近，他越发安心，只求有足够的时间完成那个承诺。他闭着眼松了口气。他把丝巾放到脸上还想继续睡下去，但门外的一声厉斥让他一下回过神来，他转头看向画像，眼神迷离着，宣帝扶着墙撑起身子，大吐了几口气，整理好衣饰，缓步走向门口。

“让他进来。”宜帝透过门轻言。挡着门的黑影就离去了，又一个黑影来到门前：“末将宇文均觐见皇上！”

“进来吧。”屋内一声低叹让宇文均浑身一颤。护卫南汉王朝近二十年，历战无数，但他每次经过这里，见到皇帝整个身体都会止不住地颤抖，像是冰雪渗入了全身，无法抑制。

宇文均大舒了口气，“诺。”接着伸出颤着的手推开了门。

宇文均一进门就行大礼，眼睛紧盯着地面：“末将无礼，打扰皇上休息，请恕罪！但前线战况紧急，还请皇上速速发兵，支援青州城，击退秦兵！”声音低缓有力，却不敢往旁瞥一眼，生怕瞬间失控，瞬间回到十九年如昨日一般的那个场景。

“大将军何必如此拘谨，朕这个位子还是你带给朕的，这应是朕向大将军行礼啊？”皇帝话未完，跪着的宇文均的背就开始猛烈起伏，像极了抽泣的小孩，看起来那般无助惹怜。

皇帝的嘴角勉出一丝胜利的笑，泛黑的眼睑里射出兴奋恶毒的光。

宜帝躬下身安抚住宇文均抖动不已的肩，“大将军不必如此害怕，这个国家还很是需要你，朕不可能害你啊。”宜帝拍拍肩示意他站起，“眼前十二万秦军已经攻入青郡，青州城大半也是守不住了，依大将军之见，朕应如何做决断呢？”

宇文均先作揖，开口道：“秦军来势凶猛，三日下青郡十五城，五日直抵青州城下，据情报看，青州驻军防备不足损失惨重，失地近千里。但是进攻速度过快势必会导致补给辎重落后，青州人稀物乏，以战养战不足以供起十几万大军的快速进攻。”

“若遣精兵越过涌沙河，绕过青州城，取道南部沼原，直袭秦军后方，即使青州城破，秦军也无法再进一步。若陛下不嫌臣愚昧，臣愿领羽军前往。”

宜帝轻笑着看着宇文均那始终不敢抬起的眼睛，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军太过谦虚，好了，朕便允将军之策，将军赶紧回府，准备打点好家中事务，朕立马召集军队还有通知祭祀院去做好准备。”

宜帝转过身，轻叹一声：“将军，汉室的存亡，这可全在你的肩上了啊，希望，你不会让人失望啊。”

宇文均心中一股不安涌动，但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能作揖告退。

听到脚步声再也听不到后，疲倦的帝王去下皇冠置于书桌之上，走到那支箭前，伸出手温柔地抚着，无力地露出一丝笑，喃喃道：“青妍，我保证过的，他们，他们所有人，都必须为你的死亡付出相等的代价的，现在，哈，整个南汉都得为你殉葬！”帝王的脸突然紧绷起来，接着微弱地抽泣起来，靠着墙滑下，又陷入噩梦萦绕的世界，一脸的怨恨，还有害怕。

大海的神啊，我是您受苦受难的子民，请助我一力，将这个毁了我一切的国家，还有那些人全部推入祭祀的深渊，永无光明！

襄海十九年四月二十七，御前大将军宇文均率三万禁卫羽军自汉都枫城出发，直赴青郡。祭祀院举行了盛大的出征仪式，汉宜帝亲授凤旗。

在枫城西贡门城楼上的宜帝看着禁卫军里最强大的三万羽军一队一队开出城门，在白底金凤旗再看不见的时候，一直默默无言的宜帝让侍从全部退下，斟了两杯酒，饮下一杯后，他割开自己的手掌，在另一杯中滴入暗红略显浊状的血，苍白至极的脸上露出一丝诡笑：上路吧，你们，也只是开始。

清酒洒下，对着太阳沉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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