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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原本就已经非常庞大的一行人之中,又要再多一人了。唉,算了,已经这么多人了,也不在乎再多一个了。
早上从泉州出发,中午时分就到了南安县城,先要去拜见自己名义上的上司,也就是南安县的县尉:王延兴现在所任之官职为南安县司仓,属于七曹官之一,主管县里的仓储。铁料的收支,自然是其中的大项——当然,月产才几百斤,这个大,大得相当地有限。也因如此,这个职位平素也是空悬。倒是方便了王延兴,免了要将旧人排挤的麻烦。
当然,就算是要麻烦,也容易摆平,县里的主要官员都王潮的心腹之人:王潮要在泉州站稳脚跟,在关键的位置上自然是要用信得过的人,南安是泉州的大县,又是门户之地,安排的便是亲信。这些人对王延兴也很熟络,他人还没到,各式俗务就帮他安排妥贴了。
人家服务这么周全,王延兴也只能前去拜谢:南安令王贵和南安尉陈霸先都是王潮从固始带过来的人。王贵与王潮同宗而不同祖,叙了辈分,也算是王潮的堂弟;陈霸先则是王潮的旧友,王延兴对二人均是以叔父相称。
走了过场,应付公事,一应的文书、卷宗都是现成的,然后就一起去喝酒。得知邹磐也随行,王贵、陈霸先还特意请人将邹磐也一齐请了,同去。
说是喝酒,可唐代的酒,跟现代动辄50度、60度的白酒却不是一个概念。唐代的酒,酒精度很低,跟后世的米酒有些像,颜色也不是白酒的那种清亮,而是浑浊的还微微有点泛绿色颜色……喝起来,还有点甜!
可就算这样,这酒也不是能常喝的。因为酿酒要消耗大量的粮食。盛唐之时,自然不缺这点粮食,可晚唐,乱世之时,粮食就精贵了,吃还不够,怎么可能有大量的拿来酿酒?再者,酿酒之事,官府是要抽重税的,让酒的价格,更加高不可攀。像陈霸先、邹磐这样的武夫,哪怕是贪恋这杯中之物,也只有偶尔才能找个由头去喝几碗。
置好酒,几碗下肚,话也就说开了。例行客套寒暄之后,王延兴就开始敬酒、劝酒。他混惯了现代酒桌子,对放低身段灌酒的手腕玩得纯熟,让这几个叔叔辈的,很是过了一把长辈瘾……
“那铁做,屁眼点大的地方,有啥去的?”陈霸先是个粗犷的汉子,喝高兴了,粗野的本质就露出来了,“你就在这里陪叔几个喝酒!有叔一只蛤蟆,就掰你两条腿!”
王贵好歹是读过书的,说话没那么直白,不过也是劝王延兴不要去那边,“小小铁做,有几个匠户看着就成,继之不必事事躬亲!”意思是,挂个名就行,让下面人去折腾,自己呆在南安县摘摘果子就行了。
邹磐自然也是不愿意去,却不好直接说,谁让他被老太太看上了呢!跟王潮这么久了,哪还这老太婆护着王延兴?
听着几个叔辈的劝说,王延兴丝毫不为所动。这铁做可是王延兴融入这个时代最佳的切入点。为此,连老爹都干上了,怎么会听别人的劝?该说的客气话,感谢的话,用箩筐送给叔叔们,说得宾主尽欢。到了第二日,依旧按原计划,往小溪场而去。
船行水上,一路走来,竟是越走人烟越少,直到抵达了小溪场,看到百十来户聚居在一起,才是又见到了几分人气。可到了小溪场,还要向上游再去大约五十里,才能到铁做。
这逆水而上的河道,自然是越往上,河道越窄,变得有些湍急的水流中,重载的船速自然快不起来。眼见天色又要变暗,只得在小溪场又停了一晚,到第二天下午才到铁做。
见了这铁做真容,那又是一瓢凉水当头浇下啊!尼玛……这两山间,一水而出,不见田地农舍,只见苍茫的山岭和无边无际的树林子,这怕是连鸟拉屎的地方都寻不见啊。所谓的铁做,就在河岸驰道的另一边,一片由草木搭成的一片窝棚!这么荒凉,难怪都劝自己不要来!
叹了一口气,随船靠岸,铁做的人得了信,知道这次来的是个大人物,便都过来迎接。见面之后,才发现,主角居然是个十多岁的小孩。不由得有些失望。
他们失望,王延兴一样也是失望!唉,果然就是个小作坊,一圈茅舍,应该是诸工匠、杂工的住所,挨着一个,破破烂烂的棚子,炼铁的炉子就在下面。而那炉子,果不其然,是地炉!
所谓地炉,顾名思义,就是在地上挖的炉子。至于造型模样,大概地可以想象一下:在地上挖个洞,填上燃料和矿石,然后点火,开始烧就好了。别看这炉子简单,可只要有铁矿,有炭,就能烧出铁来。
当然,这炉子温度太低,只能炼成碎块状、颗粒状的熟铁,夹在一堆堆的废渣中。费功夫挑出来之后,再不停地捶打,把杂质排出来,才获得铁料。生产效率自然低得超乎想象!
在这里见到地炉,是意料之中的事,却也有点失望。其实,中国早在汉代,就造出了冶铁高炉。其技术含量,比这地炉,高到姥姥家去了。
可惜的是,历代匠人的地位都十分低下,技艺的传承曲折而艰辛。许多很高明的工艺,才刚刚展露出光华,便湮灭在历史的时光中。使用高炉的工艺虽然没有失传,却始终是局限于很小的范围内发展缓慢。在唐代,在中原地区的铁做,或许有使用高炉法来炼铁的。可处于蛮荒之地的福建,似乎是无人会啊。
再看看周围,矿石、木炭散乱地堆得,没有规矩可言,用三个字来形容,就是脏!乱!差!
前来协助交接的南安吏员,想随着船回南安,也不多客套,一边安排人上船将补给卸下来,立即对着名册,挨个认人,人的状况更差,负责冶炼的大匠,叫罗二,四十来岁,总算穿了身完整的衣裳。炉头姓章,也没个正经名字,旁人就叫他章大炉,名册上,也这么写。几个烧火的、鼓风的,干脆就是火夫若干,那几个人,浑身上下,被熏得黑漆漆的,表情痴呆,像根挂了些布条的木桩子戳在那里一样,也就眼睛还会动,看得出是些活物。其次就是十多个小工,这些主要是负责搬运活计,常年的营养不良地干重活,更是不堪。
除了这十来人属于铁做上面的匠户编制,却又有二十多军户在协助打杂。原来王潮嫌原来铁做产出太低,匠户又不够,就让南安县安排了些人手去帮忙,陈霸先就调了些军户过来,做些杂役的事情:按照唐朝的军制,军户是免徭役的。这样的安排,自然不合规范,可到了唐末,一切都是方镇自己说了算,那些军户就算不愿意,也没地方说理去!
另外,还有二十来个人,在矿场挖矿,不录铁场的名册,平日里也不会来铁做,只知道有他们的存在……说完这些,交接算是完事。
匆匆翻过一遍,那南安过来的吏员忙不迭就要告辞,王延兴也不挽留,带着几个人,叫上罗二和章大炉去看那炉子。
炉子里的火烧得很旺,隔着老远,就觉得烤人,可王延兴却越看心越凉。
矿石是贫矿,这是肯定的;没有选矿,也是肯定的;敞开的炉子一阵烧,也能预计;鼓风用的是皮囊,也是意料之中的;却没想到,他们竟然也不管矿石大小,其中铁矿含量高低,一股脑地直接丢进去烧。
唉……这炼法,一个月能出五百斤铁,其实还算不错了!
唉……这几天不知道叹了多少次的气了……起点低一点也好,有潜力可挖啊!
他才给自己鼓了鼓劲,自我安慰了一下,却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吵吵闹闹,而且,似乎越闹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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