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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皦生光身上的枷锁已被狱卒摘去,他谦卑地跪在堂下,激动得浑身直哆嗦,因为看不清堂上官吏的脸,心中反倒越发敬畏。
&esp;&esp;短暂的沉寂之后,黑暗中的人影终于打破了沉默,神祗般肃穆地开口:“皦生光,你可知罪?”
&esp;&esp;“学生知罪、知罪!”皦生光迫不及待地回答——如今地狱就在背后,他不敢说错一个字。
&esp;&esp;堂上的齐雁锦目睹意料之中的反应,嘴角挑出一丝冷笑,终于翻开了手中的案卷:“很好,现在我就听你供认罪状,如有半点不实,你就继续回牢里待着。”
&esp;&esp;“是,是,学生肯定说实话!”皦生光点头如捣蒜,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这人看一看。
&esp;&esp;“我问你,三年前你卖给林乡绅的那对玉杯,是从哪里来的?”
&esp;&esp;“那是我从古玩市肆里买来的,价钱只要二十金。”皦生光没想到司狱会问这等陈年旧事,同时,他麻木的头脑也失去了往日的判断,只能努力将诈骗的过程一五一十交代清楚,生怕错漏一个细节,“我骗林乡绅那对玉杯是宫里流出来的宝贝,他信了,给了我五十金。没几天我就和东厂的许校尉串通好,让他押着我和一个宦官找到林乡绅,谎称我卖给他的玉杯原是宦官从宫里偷出来的,如今事情败露,宦官必须将玉杯赎回去。那林乡绅早已将玉杯送出去做了寿礼,如何拿得出来?为了息事宁人,他前前后后又给了我一千多两银子,用来打点官衙。当然,这些银子最后都被我们几个瓜分了。”
&esp;&esp;“那么两年前,你用一本诗集讹诈了郑国舅,可有此事?”
&esp;&esp;“有,”皦生光毫不犹豫地点头承认,干涩的喉咙因为不停说话而发痒,忍不住咳了好几声,“当时一个姓包的商人托我代纂诗集,我瞧不起他附庸风雅的嘴脸,便在一首五律诗里故意放了一句‘郑主乘黄屋’,事后就用这句诗敲诈了他五百两银子。当时因为立太子的纷争,朝野上下都在非议郑贵妃,我就想趁机也从她这头捞一笔,料定风口浪尖上,那郑国舅必然不敢把事情闹大,便壮着胆试了试,敲诈了他一千两。”
&esp;&esp;皦生光的供词与案卷上的记录完全一致,齐雁锦确信他讲得都是真话,目光却阴鸷下来,终于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那么一个多月前,你在官道上惊扰沈次辅的车驾,又是为了什么?”
&esp;&esp;“我想敲诈沈次辅。”皦生光老老实实地招供,完全没有听出堂上人发颤的嗓音,“我掐准了沈次辅的行踪,故意带着一个孕妇去冲撞他的马车,让她当场小产,借此勒索沈次辅。因为妖书一案,如今京城风声正紧,连沈首辅和朱大学士都受到了牵连,只有沈次辅还没有落下把柄。我挑这个时候下手,沈次辅惧怕朝中弹劾,必然不敢落个欺凌百姓的恶名,只能乖乖就范。”
&esp;&esp;卷宗瞬间从手中滑落,齐雁锦狠狠握紧了拳头,面色铁青地怒叱:“一派胡言!小产这种事,人命关天,那孕妇岂肯陪你去做?”
&esp;&esp;跪在堂下的皦生光吓得浑身一颤,赶紧替自己辩白:“大人明察,学生所言句句属实。那孕妇当然不会自愿去做,所以我让同谋提前骗她喝了堕胎药,之后再领她上街,算准了时机将她往马车上推的……”
&esp;&esp;原本端坐的人这时霍然站起身,皦生光看不清他的脸色,却能看到那陷于黑暗中的身影正在簌簌发抖,好半天才听见他问:“你的同谋一共有几个人,都是什么身份?”
&esp;&esp;“只有一人,就是粉子胡同秀春楼的马虔婆。”皦生光嘶哑着嗓子回答,“十月我因事离京,在回北京的路上,在一间客栈偶遇那孕妇,见她容貌绝色又是孤身一人,便动了算计她的心。恰好那天我曾在路上碰见了正在投店的马虔婆,与她聊了几句,得知她要往扬州采买姑娘,于是当晚我便找到她,与她合谋赚这妇人到手,事成之后她会给我三百两银子。”
&esp;&esp;齐雁锦咬着牙听他供述,气得浑身发冷:“那么后来,你们为什么又改了主意?是不是因为知道她怀了孕?”
&esp;&esp;“也不是,青楼里对付怀胎的办法多了,哪怕最后生下来,那孩子也是有用处的。”皦生光不敢隐瞒,气喘吁吁地解释,“我们之所以改了主意,是因为那孕妇手里的路引出自巡抚衙门,怕她和官府的人有牵扯。以她的姿色,做粉头必然会成为花魁,将来迟早要接触到权贵,倘若她挟恨报复,我们反受其害。偏偏她又有身孕,没法卖给富家做妾,我才临时有了这个主意。”
&esp;&esp;于是这一刻,血淋淋的真相曝于眼前,堂上的齐雁锦终于从暗处缓缓走出来,面若冰霜地现身于灯火之下,冷酷、威严,浑身挟着一股凌厉的杀气。
&esp;&esp;他改换了装扮,身上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手持一根铁棍,一步一步走向皦生光,金属的棍子摩擦着地面,拖出一道刺耳的噪音:“很好,现在是最后一个问题,当时你推她,用的是哪只手?”
&esp;&esp;皦生光怔怔地望着齐雁锦,没有开口回答,右手却下意识地抬了一抬。这时迎面忽然刮来一道冷风,紧跟着左耳边传来一阵剧痛,他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惊恐地看着齐雁锦伸脚踩住了自己的右手。
&esp;&esp;“大人,大人……”皦生光目光呆滞地嗫嚅,还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齐雁锦手里的铁棍便带着一股邪风挥了下来,狠狠地砸在他右手臂正中的关节上。
&esp;&esp;只听喀嚓一声,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地传入皦生光耳中,而他手臂上的肌肉因为脱离了骨骼的支撑,竟然自发地向肩头收缩,整条手臂比从前活活短了有四、五寸。
&esp;&esp;一阵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剧痛,让皦生光意识到自己的手臂已经被人废掉,他护着断掉的胳膊满地打滚,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蜷成一团,四肢抽搐着,同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esp;&esp;这种断人手骨的方法,最快速也最有效,齐雁锦完全是除夕夜
&esp;&esp;与此同时,地牢的另一端照旧传来犯人受刑的惨叫,齐雁锦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继续往外走。及至走出地牢时,他恰好看见一名与自己相熟的锦衣卫,正牵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姑娘迎面走来。
&esp;&esp;齐雁锦低头看着这个胖乎乎的小姑娘,目光被她天真无邪的眼神一撞,不由望着自己的朋友问:“这孩子是谁?”
&esp;&esp;“说来话长,”那人见了齐雁锦,忍不住对他大吐苦水,“这不日前沈次辅被弹劾,康御史在他府上搜查时,抓回了两名可疑的门客吗?哼,没想到那两个老家伙嘴巴倒紧得很,硬是打死也不肯招。就那个达观和尚,昨天已经死在牢里了,司狱大人怕再闹出人命,决定先让那个沈太医歇口气。这丫头是沈太医家奶妈子的女儿,据说一向很得沈太医的喜欢,也许大人疏于防备,让这孩子见过什么也未可知,因此我才带她来盘问。”
&esp;&esp;齐雁锦闻言点点头,伸手抚摸了一下小姑娘的脑袋,低声道:“不要太为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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