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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姜羽动了动唇,嗓音似从喉咙里挤出来,有些艰难地问:“……难道你就不恨吗?”
&esp;&esp;“怎么不恨?”戚然明抬眸看着姜羽,轻声道,“我恨王后……其实有时候也恨公子,恨我母亲。”
&esp;&esp;“凭什么就她王后的儿子命比较金贵,我的命就不是命吗?凭什么我母亲宁可我受苦,也不愿让他受苦?凭什么我就得用自己来换他呢?”
&esp;&esp;“我恨得有一回,险些杀了公子。”戚然明低下头,右手攥住那支白色骨笛,用力之大,几乎将笛子捏碎。可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因此戚然明的手又倏然松开,近乎颤抖地轻轻抚上笛身。
&esp;&esp;“发生了什么?”姜羽问。
&esp;&esp;一滴眼泪“啪”地落到了笛子上,碎开,溅到戚然明的手指上。
&esp;&esp;“我在晋国为质三年,回去时,发现我的母亲死了。”戚然明说到这里,抬起眼眸来看着姜羽,眼下一道泪痕,乌黑的眸子里有泪光,似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让那泪忍住了不掉下去,“我连她的尸首都没有见到,听说是触犯了宫规,被杖毙,丢到宫外的乱葬岗,让野狗吃了,什么也没留下。”
&esp;&esp;一个人空空荡荡来这人世间,再两手空空地离开,什么不带来,什么不带走,仿佛从不曾活过。除了这唯一一个爱着她的人,还有什么人记得她呢?
&esp;&esp;戚然明摇头道:“可我母亲那个人,一向以王后的命令是从,最小心谨慎不过,怎么可能触犯宫规?又触犯了何等样的宫规,要严重到杖毙?”
&esp;&esp;“没有人告诉你为什么吗?”姜羽问。
&esp;&esp;戚然明低笑一声,笑容不尽苦涩自嘲:“偌大一个王宫,死了一个宫女,算什么大事?凡当事者全部处死,我能问谁?”
&esp;&esp;为了母亲和小主人,去敌国为质三年,回来却发现母亲尸骨无存,甚至连死因都不知道。
&esp;&esp;纵然那个母亲并不太称职,可那也是他在这人世间,唯一的亲人,唯一一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愿意无条件对他好,给他买松子糖的人。
&esp;&esp;“然明。”姜羽低下头,抚着戚然明的头发,“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的。”
&esp;&esp;戚然明手指摩挲着骨笛,眼睛不知道在看何处,似乎透过虚空,看到了记忆里那个女人。
&esp;&esp;“母亲死后,我就恨上了这对母子。每一天,我都想杀了小公子,他总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明明他才是罪魁祸首,都是因为他,我和母亲才会遭受这些,可他还那么天真,太让人憎恨了。”戚然明轻嗤一声,“……他对我那么信任,我机会多得是。只要我想,我可以轻易杀了他。”
&esp;&esp;“……可我没想到,即便我伤了他,他竟然还替我向王后隐瞒,太狡猾了。”
&esp;&esp;“我下不了手,于是转而想杀了王后。那时王后想杀我,我也想杀她,”戚然明自嘲道,“但王后岂是那么好杀的,我那时候太小了,武功虽不错,但远不如现在。我的师父就是王后身边的人,我打不过师父,于是他打折了我的手脚,把我捆到王后那儿。”
&esp;&esp;“……那时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戚然明说,“其实我死也甘愿了,毕竟活着也没什么好活的,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有仇不能报……像狗一样被仇人差遣驱使。”
&esp;&esp;没有任何光亮的生活,看不到一点希望的人生,有的只是无望。
&esp;&esp;戚然明沉默良久,才继续说下去:“……是公子救了我。他把我从地牢里偷偷救出来,送出宫,给我药,给我吃的,把我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esp;&esp;戚然明抬头看着姜羽,像是问姜羽,又像是问自己:“你说你让我怎么恨他?”
&esp;&esp;“我恨透了王后,恨极了那个地方,那阴冷的深宫,死也不愿回去,可公子从没对不起我。”
&esp;&esp;“然明……”姜羽揽住戚然明的腰,将他的头按到自己肩上,低声道,“那已经是过去了。”
&esp;&esp;戚然明攥住姜羽的衣摆,眼睛轻轻一眨,眼泪便又顺着脸颊滑下来,滴到了姜羽的衣物上。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人拥抱,没有感受过另外一个人的温暖了。
&esp;&esp;明明自己一个人时,回想起那些,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又哭又笑的,难看死了。但多了这个人后,就好像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他把那些委屈发泄出来。
&esp;&esp;“你想报仇吗?”姜羽问他。
&esp;&esp;戚然明抿起唇,抬起脸,看到他脸上的泪痕,姜羽有些心疼,轻轻把眼泪都擦了去。这个动作让戚然明又有些不适应,握住姜羽的手腕,低下头擦了擦脸,道:“……我自己来。”
&esp;&esp;“如果能杀了王后,我当然想。”戚然明握了握右手,“但王后生活在重重深宫之内,身边守卫无数,我的武功又是她的人教的,他们最熟悉不过。单枪匹马闯进去杀了她,根本不可能。”
&esp;&esp;“那我帮你吧。”姜羽道。
&esp;&esp;戚然明:“……还是算了。你有你的职责,杀了秦国王后,对你而言,又没什么好处,你杀她做什么?”
&esp;&esp;姜羽揉了揉戚然明的头发:“她欺负了我的人,我当然要报复回去,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esp;&esp;倘若在现代,姜羽绝不赞同私刑。但如今这年代,法律形同虚设,且是保护贵族利益的,戚然明身为王后的仆役,就是王后的私产,想做什么都可以,没人能管得到她。
&esp;&esp;姜羽说得太理所应当,戚然明的眼神飘了一下,不由有些不好意思。
&esp;&esp;“不过,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姜羽突然又郑重其事地说。
&esp;&esp;“什么?”戚然明道。
&esp;&esp;姜羽道:“嬴喜的命当然不比你金贵,大家都一样是人,一样从娘胎里生出来,一样几十年就去死。哪有什么贵贱之分?纵使你是宫女的女儿,在我眼里,你也和嬴喜,和我燕国太子春申一样,没什么分别。”
&esp;&esp;“你不要因为自己的出身,就自轻自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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