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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曹姽眼眶通红,拿剑的手举起又放下,放下又举起,须臾她苦笑道:“所以照你这么说,孙冰这罪大恶极的人,我竟然就杀不得了?”
&esp;&esp;双方沉默下来,孙冰不敢听他们讨论自己的生死,捂着耳朵、撅着屁股在原地发抖,曹姽的愤怒厌恶如芒刺在背,让他明了自己随时会被取了性命。康拓是他唯一的希望,他情不自禁地喃喃:“将军救命!将军救命!”
&esp;&esp;康拓看曹姽犹豫起来,试探着伸手卸了她的剑,一边还劝她:“咱们这一路走来,难道你与兵士们就没有同袍之谊?何必因为自己一时冲动,以致令对方殊死抵抗,令我们付出更大的伤亡,孰轻孰重,阿奴,你应该能够分辨。”
&esp;&esp;见曹姽如个石像般站在原地,眼神空茫,康拓知晓她的不平,又继续道:“这广州府内庙宇众多,我且派人通知城内百姓来认领那些少女的尸体,再命人做法事,做足七七四十九天以超度。阿奴,你可以心安。”
&esp;&esp;“阿揽你好手段,只可惜我曹姽不是这样人。”曹姽猛地回过神,拍开他的手,拿剑归鞘,一双凤目讽刺地看着康拓:“今日我杀不了孙冰,但还有明日、后日以及往后的无数日夜,你最好时时看着他、护着他,不要留一丝机会给我,不然我定让他生不如死!”
&esp;&esp;说罢便扬长而去,康拓长叹一声,不敢掉以轻心。他深知曹姽的喜怒绝不是小女孩般的乍风乍雨,她要做的事情,一定做得出来。为此他不得不将孙冰就近安排在身边看管,这是后话。
&esp;&esp;曹姽脚步越急,心头越堵。她为什么不爱做皇帝,这就是原因。不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她都厌恶孙冰,可她都不能杀了他,只能看着他非但没因亡国灭种而悲痛,反而得了官位、好酒好肉地被养在建业,最后说不准活得比自己还长。
&esp;&esp;她的治下养着一头自己看不顺眼的猪,而她偏偏宰不了。既然做皇帝如此憋屈,但为什么还要为那个位子斗得你死我活,因此曹姽从始至终,没有对那个位子动过念头,皆是本性和遭遇使然。
&esp;&esp;因此,只要她一天是公主,哪怕她杀了孙冰,母帝都不得不为她出面收拾残局,在她公主的身份前提下,孙冰未必杀不得。曹姽这样一想,脚步略略轻快,只是她要想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能让女帝为难,让康拓话里的警告成真。
&esp;&esp;她将孙冰的事体暂时抛在了脑后,至少短期内在康拓眼皮子底下,她是肯定找不到机会的。走出后宫后便见到走在前头被押解的一众太监宫人,娇娘站在宫道的,呆呆地望着那队了无生气的队伍。
&esp;&esp;曹姽上前去问她:“你怎么了?”
&esp;&esp;娇娘没说话,曹姽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年老太监佝偻着背,颤颤巍巍地跟在队伍后头。他似乎知道有人看着他,便下意识回头来看,见到娇娘的脸之后,老太监却像触电一般颤抖起来,连忙拿袖子遮住自己,低头没入了人群里。
&esp;&esp;不用说曹姽也明白了,好奇道:“你不过青春少艾,他怎么就老成了这副样子,这南越宫廷还真是不养人。”
&esp;&esp;娇娘苦笑道:“在后宫搬尸体的便有他,当年也是才学卓著、疯子英俊的人,进了宫当不成官员却是做这样的下作人,大抵都是报应。”
&esp;&esp;曹姽指了指腰间的匕首,示意自己可以借给娇娘:“你不是说要捅他吗?”
&esp;&esp;“不必了。”娇娘意外曹姽竟然还记得当时自己的气愤言语,摇摇头道:“我当做自己不认识他,也许是真的没有认识过他,就当孩子的父亲已经死了。如今跟着公主,我的日子也好过起来,何必执着于一个做了太监的人呢?再者对孩子而言,她的父亲抛弃了母亲,母亲又杀了父亲,这让她如何自处呢?”
&esp;&esp;曹姽也觉得娇娘能够看开是最好的,这南越的太监如此之多,难不成被他们抛弃的家人都要为此纠结一辈子吗?待追回那二十条宝船,曹姽便决定把这两万的太监都送到北地挖矿去。
&esp;&esp;那二十艘宝船并没有开远,原本孙冰的安排就是只为自己出逃,如今满满的财货加上逃难的大量太监,负重委实太大。即使不被东魏的船只追上,迟早也会被海上的风浪拍碎。因为海运风险太大,加上岭南海域还有小股海盗余孽横行,曹姽与众人商议之下,决定不顾人力物力花费巨大,这些财货还是将以陆路的方式运回建业,以免不远千里而来,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esp;&esp;财货的清理整整耗费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慢慢将宝船和皇宫内的值钱物品分门别类填塞进远行的车驾和船只里,大部通过汉江而上,小部则由还朝的士兵押运,而士兵个个也是闷声发了大财。
&esp;&esp;曹姽是不耐烦做这样事情的,唯一有能力统筹的只有沈洛,以致他夜夜入梦之后皆是五光十色的珠宝,脸黄得和金纸一样。他私下同曹姽讲,即便吴地富庶,这次走一走南越的获利,却是几十倍于东魏国库一年的收入。从康拓往下,大家都没有免俗地饱了自己的钱袋,足够一辈子在建业衣食无忧了,至于曹姽则对此毫无兴趣,她贵为公主,只要帝位上是自己的至亲,这些东西还不是任自己挑?
&esp;&esp;南越战事一毕,东魏军唯一的心头之患只剩下潘崇名在贺江统辖的那支孤军。不过这位南越名将在广州府被破之时都不会来勤王,康拓估量他只有两重打算,一是自立为王,二则是投降东魏。
&esp;&esp;因为康拓不露声色,只忙着接手南越,等待女帝派遣官员前来收复。潘崇名到底坐不住,他对南越早已丧失了信心,割据自立亦是名不正言不顺,东魏虽是女帝,却不失为一位治世明君,潘崇名非迂腐之辈,不出半月便修书一封,言明愿意带着五万兵马回来广州府,询问末帝孙冰安好,便正式归降。
&esp;&esp;曹姽觉得潘崇名是个聪明人,还晓得顾全与旧主的情谊,康拓便做主回信,要求潘崇名在经过桂州、雄州与英州时,在各地东魏驻军的监督下,将五万人马分批留下。最后只准带五百亲兵,入广州府朝见。
&esp;&esp;潘崇名绝无异议,全盘接受,他虽人在贺江,但是于军中威信尚存,早就知道东魏这位名叫康拓的年轻将领十分了得。南越即便不堪一击,但是不出一月就迅速进兵国都亦非寻常人,他探听康拓来历,也存了一分交好的心。此人如果前途无量,他作为一名降将,那在新主面前,也可以保得一世平安。
&esp;&esp;照面之后,潘崇名递上降书,再见康拓,身形昂藏、五官方毅,留了一把络腮胡子,似不修边幅,双目却灼灼而不失男子英秀。当下便动起了心思,不防康拓恭敬地将降书递给身边一个英俊少年,那少年凤目一瞥,却让潘崇名打了个冷战。
&esp;&esp;曹姽并没有刻意对潘崇名施压,然而潘崇名毕竟老于征战,一眼就就看出曹姽非寻常,而那双美艳而凌厉的眼睛里,分明还有那么一点目中无人以至于随心所欲的不羁。
&esp;&esp;“你是要见见孙冰吧?”曹姽将降书放在一边:“我便允你顾全君臣一场的情谊,潘将军远道而来,不如今日设宴为你接风洗尘,以后诸位便是同僚,也好早日熟悉熟悉。”
&esp;&esp;这话说得十分得体,众人自然无不从。当夜孙冰坐了几年的皇宫大殿里,主位已经换上了曹姽,她并不理睬旁人,只吩咐孙冰给在座所有人斟酒,自然是存了侮辱之心。康拓只要她不害了孙冰性命,一应都不多言,只有潘崇名满脸尴尬,捂着酒杯不肯让孙冰服侍,孙冰频频看曹姽的脸色,急得满脸通红。
&esp;&esp;潘崇名实在无法,只好想招转移视线:“末将年轻时候纳了一个来自百夷部落的姬妾,生得一女,身姿伶俐又兼会些武艺,末将常将她带在身边。今日宴好酒好,不如令她献艺,好为诸位助助酒兴。”
&esp;&esp;这面子自然是不能驳的,曹姽“哼”了一声,心想潘崇名好算计,这姬妾的子女不过也是身份卑下之人,上殿献舞并无不可。若是被谁人看上了,也不过是个姬妾命,连联姻都算不上,自然也不会打乱朝堂,好处却都是他潘崇名的,曹姽倒要看看潘崇名的这个庶女是什么样的人物,当下便从善如流,只听得一阵悦耳的金铃之声,伴着一个曲线玲珑的红衣人影,从殿外轻灵地飘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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